這天的聊天，是陸奇記憶里和海瑟薇狀態(tài)最好的一次交談。
討論了一會兒大學(xué)生活后，海瑟薇姣好的臉蛋看是扭曲，整個人顯示出非常難受的樣子。
陸奇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連忙過去撫慰，而海瑟薇的臉色開始暗沉，并在呻吟中進(jìn)入深度睡眠。
本以為這只是普通的一次犯病，可陸奇沒想到，整整三天，海瑟薇始終都在沉睡。睡覺時，她也不再像往常那樣安靜，反而眉頭緊蹙，眼皮下眼珠亂動，牙關(guān)咬緊，如同在夢中被惡鬼追擊。
到第三天下午，陸奇用了各種方法，噪音、涼水、疼痛，都沒法讓海瑟薇醒來。他才意識到這次犯病非比尋常。
普通醫(yī)院的醫(yī)生完全束手無策，陸奇猛然想到幾天前在霍爾俱樂部遇到的見聞：對嗜睡癥有靈感的就只有霍爾老頭一個人了。雖然老頭相當(dāng)不靠譜，但危機時刻，死馬權(quán)當(dāng)活馬醫(yī)，再不救治，恐怕海瑟薇就要死在床上了。
他鎖上房門，搭乘馬車直接去了富水街霍爾魔法師俱樂部。
老霍爾當(dāng)時竟然在給一個離異少婦摸骨算命，被陸奇一把抓上馬車。
“哎哎，竟然是你！”霍爾在馬車上捂著被摔疼的老腰，指著陸奇說：“上次走以后我沒留你的地址，我告訴你，這幾天我終于查到古籍資料：我上次給你開的藥是錯的！我這些天找過你，但你沒留給我地址，我必須告訴你，我上次給你的方子完全是錯的！”
陸奇忍住想一拳把老頭打死的沖動，嘴上催促馬車快點開。
霍爾爬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馬車外又冷又濕的風(fēng)灌了進(jìn)來，老頭蠟黃的老臉活像一只被抓緊籠子里的黃鼠狼，他用手擋住往肚子里飛的冷風(fēng)，給陸奇解釋前因后果：“上次你提到厭古哥特家族，我推測了很多種可能，但就是沒推測出你干妹妹是他們的后裔里最奇特的一支。那是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早在五百年前隨著朝代更替已經(jīng)消失了，但家族里的詛咒依然隨著血脈流傳了下來?！?p> “什么詛咒？”
“安眠者。安眠者是他們的家族遺傳變種，但不是百分之百遺傳。如果一個家族后裔患了這種病，血液就會產(chǎn)生突變，一方面能獲得古老的力量和魔力，但同時也會受到睡眠的折磨?！?p> “他們用魔力開疆拓土，同時飽受病痛折磨。一般來說，如果患病的人能夠挺過三十歲，大概率會戰(zhàn)勝疾病，魔法力量上一個新的臺階，但最后的結(jié)局嘛……”霍爾在風(fēng)里搖擺瘦弱的身軀，偷偷打量面前因壓抑憤怒而臉色發(fā)青的年輕人：“他們到六十歲后會死的更加痛苦，病情無解。是選擇在年輕時沒有病痛地死去，還是延長壽命換取無比痛苦的纏綿病榻，厭古哥特家族無解?！?p> “患有嗜睡癥的安眠者是這個家族消亡的根本原因嗎？”陸奇想到自己穿越后，曾經(jīng)在日記上看過這段話，所以前任陸奇死前應(yīng)該窺探到了這個秘密。
“不是，時間過去太久，沒人知道厭古哥特家族是怎么消失的。他們的消亡正如他們的興起那樣迅速，很快淹沒在歷史的洪流里，但唯一確定的是，最后一本有關(guān)厭古哥特家族的史料結(jié)尾時，他們至少還剩下三四百人，疾病并不足以讓這伙人同時失去生命?！?p> “我不想聽歷史故事！”陸奇：“可是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我妹妹的病情為什么加重了！”
霍爾無法回答，此時馬車劇烈顛簸，他開始手扶馬車欄桿嘔吐。
半個小時后，吐得渾身虛脫的霍爾被陸奇拉下馬車，被抓住衣領(lǐng)子提上樓，到了海瑟薇床前。
給病床上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女孩做了診斷，霍爾的臉色更加難看。
“情況比我想象的嚴(yán)重。我不知道是什么讓她的病情如此惡化，但我這里能用的只有一種方法：厭古哥特家族強制壓制遺傳病的配方在古籍中有記載，我可以小劑量使用，不過一旦用了，以后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停藥，她會因器官衰竭而死，不停藥，她會在年紀(jì)稍大后飽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p> 霍爾不敢看陸奇的臉色，低頭低聲說：“抱歉，我只是個江湖游醫(yī)，雖然我和藥劑打了三十年交道，但是我從沒見過真正的嗜睡癥，更沒想過厭古哥特的家族還會有人活下來。”
“沒關(guān)系，你也盡力了?！标懫婢従徖^一張椅子，頹廢無力地坐上去，深深地把頭埋下：“你動手吧，我同意你的治療方案。”
“你確定？”
“確定?！标懫嫖⑽⑻ь^，目光凝視床上的少女：“能爭取一點時間，總比現(xiàn)在看著她死去有希望?！?p> 霍爾：“好吧，如你所愿?！彼麖碾S身的包囊里拿出一枚縫麻袋用的粗針，但陸奇注意到，針的頂頭是空心的，可以存放藥品?；魻栍H手調(diào)配要藥液，將暗黑色的粘液涂到針上，從海瑟薇頭頂正上方緩緩扎入。
“再跟我說說厭古哥特家族吧?！标懫娌桓铱粗委熯^程，望向窗外。他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嘴唇也白的像泡了三天清水。
“厭古哥特家族，興起于八百年前的亂國紀(jì)，鼎盛時期是在五百年前的興龍紀(jì)，不久后，隨著歌洛歷史上有名的七國之戰(zhàn)，也就是滅世紀(jì)的到來，整個家族在戰(zhàn)火中消失?！?p> “他們信仰阿忒盎斯女神，女神在他們的神話里掌管睡眠和噩夢。家族最尊貴的是族長，族長有和全族成員婚姻的權(quán)利，有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也只有族長能使用家族里的無夜人——無夜人會和族長建立血脈魔法聯(lián)系，忠誠度很高，缺點是族長一旦暴斃，戰(zhàn)斗力極強的黃昏守衛(wèi)也會陷入癱瘓……”
“最開始厭古哥特家族討厭商業(yè)，討厭強大的鄰居，為此經(jīng)常開戰(zhàn)。滅世紀(jì)之后，這個家族聰明了許多，選擇通過聯(lián)姻來確保家族地位，可惜的是，他們的遺傳病導(dǎo)致聯(lián)姻屢次失敗，因為血統(tǒng)混合竟然會讓嗜睡癥發(fā)病率提高，安眠者越來越多，人均壽命下降和聯(lián)姻家族反目為仇，應(yīng)該也是他們滅亡的重要原因?！?p> “你問他們的特長？厭古哥特家族最令人恐懼的地方，在于他們對黑夜的完美控制力，也在于他們對夢靨魔法的獨門殺手锏，換句話說，對付一般的敵人，你只需要注意戰(zhàn)場。但一旦被他們盯上，也許安眠時刻，便是你死亡的開始?！?p> ……
“我知道的只有這么多，都在書里?！被魻柾瓿芍委?，收拾好醫(yī)療器械。
陸奇向他道謝，把一枚金幣扔進(jìn)了他的刀具口袋。
“說真的，小伙子，我不明白你的想法?！被魻柌亮瞬令^上的汗，一臉疑惑地問：“你打算在她蘇醒后怎么做？憑你我，根本阻擋不了死亡的降臨，而帝國里更高層次的魔法師，是你根本接觸不到的?！?p> 陸奇露出苦笑：“我還有最后一個辦法。死神不懼死亡，深淵不懼神秘。我要去找找那些比厭古哥特更能裝逼的神秘家族?；蛟S他們有一些能用得上的資源，而且我相信，我有足夠的資本來和他們交換?！?p> **
三天后，陸奇推著一個小木輪椅，在一處需要付費才能進(jìn)入的山谷花園里散步，秋季的景象是用金黃讓人感覺到舒適和滿足，也在用秋風(fēng)帶給人幾許蕭索。
海瑟薇坐在輪椅上，依然是昏昏沉沉的表情。她本來有一雙大眼睛，現(xiàn)在，連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
“醫(yī)生說，那些藥再吃兩個療程，你就可以恢復(fù)體力。每天能有四個小時以上清醒時間?！标懫婵粗鴿M園金黃，迎著刺眼的夕陽瞇起了眼睛。
“但最多只能支撐幾年，是嗎？”海瑟薇嘆了口氣，但嘴角卻帶著笑容：“自從我得病，我就在一直準(zhǔn)備著，準(zhǔn)備著死，準(zhǔn)備著痛苦?！?p> “海瑟薇，別這么說，我答應(yīng)過你父親，會讓你……”
“不要安慰……說吧，你打算怎么做?！焙Ｉ辈唤o他煽情的機會：“你是有辦法了是嗎，說出來吧，不要因為它的概率小而選擇埋在心里。我是你努力的目標(biāo)，我有權(quán)知道你的計劃?！?p> 陸奇彎腰撿起一片落葉，：“十大神秘組織，紅手套、黑權(quán)杖、公牛會……還有很多很多。他們是在我們想象以外的存在，隱居、古老而威力無窮，想得到他們的援助，我要拿出足夠的交換資源?！?p> “你怎么敢確定他們能治我的??？”
“因為……”陸奇看著那又薄又脆，遍體金黃刻滿一整年青春痕跡的葉子，端詳了半日，遞到海瑟薇伸過來的手里：“連太陽落山的景象都是如此的美麗，更何況你的春天才剛剛開始。我的人生，你的人生，即便有一天如這秋季的夕陽，也會閃耀出與眾不同的焰火，你會在絢爛中一輩子安全、幸福：這是我給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