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肌肉的酸痛感襲來,我知道我的體力正在拼著極限,但是我不能多想,也不能懈怠,更不能生了放棄的心思。我悄悄瞥了一眼宋連笙,他也不好過,但是畢竟身為武將,即便餓了許久,即便大病初愈,但是軍營里教出來的就是不能退縮。
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唇,那點唾液帶動了嗓子里的木條,刺的我生疼,卻也讓我精神了許多。
終于,再抬頭,遠遠的能看見灰色的天空了,我知道已經(jīng)快到崖頂了。劫后余生的喜悅蔓延了我整個心臟,連帶著四肢都好像更有力氣了。我身量小,一些低矮的灌木、細小的樹干都能成為我向上攀登的助力,再加上我沒有忍受那么多饑餓的的日夜,體力尚存,故而比宋連笙爬的快些,見到了希望,高興之余我便沖著下邊喊道:“連笙哥哥,再堅持一下,快到崖頂了!”
腳底傳來他略微驚喜的聲音:“好!”
我也不再多言,繼續(xù)往上攀爬,但是卻不料腰間突然傳來一股拉力,直直拉著我下滑,千鈞一發(fā)之際,我掏出懷中的匕首狠狠插進石縫里,繼而尋找著新的著力點。
“茵茵,砍斷繩子吧!”風送來他的聲音,卻吹得我眼睛冒了淚花,我哽咽著,幾乎聲嘶力竭:“不!不可能!”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我握著匕首的手已經(jīng)關(guān)節(jié)泛白,巨大的拉力扯開了我胳膊上結(jié)痂的傷口,我能聞到鮮血的腥味,也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胳膊往下流。
“快割斷繩子!茵茵,天要滅我,我無話可說,當年負你的是我,我應(yīng)該歸還!但是你要活著!”
“別說了!”我嘶吼道,嗓子疼的像是沁了血,“我不可能扔下你,要死就一起死吧!”
“茵茵!”他似是無奈又似是惱怒,最后所有的情緒悉數(shù)轉(zhuǎn)化為悲切:“若有來生,哪怕千難萬阻,我也定要與你廝守終生,今生就……”
“不!”我打斷他,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里盤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不要來生,我就要今生!”
“茵茵……”
我覺得他突然有了什么大動作,繩子晃蕩得厲害,往下一看,宋連笙他……竟然在用牙齒試圖咬斷纖繩!
“停下!”我喊到,卻只能感到一股深深的絕望,就像是從骨子里,由內(nèi)里散發(fā)的般,揮之不去,卻又卻無可奈何。
我從未如此絕望,但我知道我不能隔斷繩子,否則我這一生都要難安。那把扎在石縫里的匕首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只知道,我必須抓緊它,否則一切就都完了。
正當我絕望之際,旁邊突然掉下來一根繩子,我喜出望外:“連笙哥哥!”
宋連笙定然也是看見了那根繩子,腰間的重物消失,我覺得渾身一輕,用力一抓,也抓到了那根救命的繩索。
繩索被人慢慢往上拉,我沒有心思去猜想是誰救了我們,一種重生的感覺化作欣喜與激動裹住了我每一寸皮膚,幾乎讓我喜極而泣。
終于要到了崖頂,我抬起頭,想見一見我們的救命恩人,但結(jié)果卻讓我大吃一驚。
竟然是……顧惟白。
我與宋連笙終于爬了上來,就像是從地獄逃脫終于回到了人間。顧惟白仍舊是一副冰冷平淡的模樣,就像剛剛拉我們上來的不是他。我看著他,總覺得他哪里有些與平日里不同,先是我萬沒想到他一介書生經(jīng)能有這么大的力氣,竟能將我與宋連笙兩個人拉上來,二是平日里衣衫單薄甚至寒酸的他,今日竟披了看上去便一件價值不菲的披風。
觸及我的目光,他淡淡開口:“被一些小事耽誤了,故而來晚了些?!?p> 我一愣,他這是有些愧疚沒有早早趕來,而向我解釋嗎?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彼芜B笙抱拳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閣下日后若有用得到在下的,盡管開口,在下定全力相助?!?p> 顧惟白只是將視線掃過他,并不再多看一眼,聲音仍舊冷淡:“先欠著吧?!彼а弁送欤忾_我腰間的繩扣,將我抱起:“要下雨了,公主還是快些回帝都為好?!?p> “放我……本宮下來。”我掙扎了一下,瞥見欲要上前阻攔的宋連笙,更加堅定:“快點!”
“公主受苦了?!彼麑⑽冶У今R上,我這才驚覺他力氣竟如此之大,和我印象里的讀書人完全不同。
牽住韁繩,他才回頭看向宋連笙:“輔國將軍自己應(yīng)當能走吧?!?p> 我心中一急,脫口便道:“太傅大人……”連笙哥哥更需要代步??!
“公主受了寒,不便多言,還是少說話為好?!彼麑⑽椅凑f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好訕訕閉了嘴。
終于走到了山腳下,我看見一些散落的農(nóng)戶,籬笆的院子茅草的屋頂,其中有一戶家中竟有馬匹,便道:“太傅大人,你帶了銀錢吧?”
他牽著韁繩頭也不回:“嗯?!?p> “去買匹馬來吧?”
他一頓,卻也不反駁,走到那戶人家敲響了門,我遠遠看著,那戶人家像是不樂意,顧惟白與他們周旋了許久,才牽來一匹。
“他們還要生活,能賣給臣一匹已經(jīng)實屬不易?!彼忉尩?。
“無妨?!蔽业馈:么踹B笙哥哥不需要再走著了。
騎了馬腳程自然快了許多,只是為什么——顧惟白愿意與我共乘一騎?!我深知自己此時狼狽不堪,滿身泥污,他竟愿意用披風將我圍裹,幫我擋風。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連笙哥哥就在旁邊,剛剛生死之際我們還相互表明了心意,所以我總是覺得別扭。
而宋連笙,他幾次三番欲要反對這種安排,但是礙于顧惟白救了自己,只好作罷。
到了帝都門口,天已經(jīng)黑得像墨水一樣了,狂風愈發(fā)猖獗,卷起地上的砂石,直直的拍在人的臉上,只怕一會便要下起傾盆大雨。我躲在顧惟白的披風里,倒是覺得好些。
顧惟白揚鞭,加快了速度,卻在城門口不遠處勒住了馬。
那里停著一輛馬車,在黑色的天空下顯得單薄又渺小,而馬車前站著的人,更像是在風中堅強搖曳的小雛菊,惹人憐愛,讓人敬佩。
我的心情卻錯綜復(fù)雜了起來,一種莫名的辛酸和惶恐油然而生,讓我不禁繃緊了身子。
顧惟白竟把我圈得更緊了些。
宋連笙也停住了,因為前面等待的,正是他的發(fā)妻——衛(wèi)瑩。
“連笙哥哥!”衛(wèi)瑩遠遠看見,便不管不顧的小跑過來,狂風呼嘯,她的披風被吹起,看上去就像一朵漂泊無依的花,絢麗又憐愛。
宋連笙只好下馬,接住撲在他懷里的衛(wèi)瑩,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轉(zhuǎn)向我。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掙脫了顧惟白溫暖的懷抱,下了馬,卻也只敢遠遠站在這里,沒有勇氣上前。我沖過去干什么呢?還覺得自己的名聲不夠臭,要為自己掙得一個勾引妹夫的罵名?我可以不要臉面,但是大珩和衛(wèi)氏得要。
但是連笙哥哥,只要你走向我,哪怕只有一步,哪怕只有一個趨勢,剩下的交給我,就算傾盡我這么多年的布局與謀劃,我也能讓我們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可是……
他沒有。
衛(wèi)瑩在他耳畔不知說了什么,他竟就此收回了視線不再看我,遠遠向我和顧惟白抱拳行禮,就與衛(wèi)瑩一齊,上了定國公府的馬車。
馬車張揚而去,留下一地齒輪的痕跡,卻是化作了兩道傷痕,每一道都深入我心口三分。
琉璃風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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