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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袖攬清風

第37章 江湖破事

大袖攬清風 驚朝 5091 2019-10-02 14:18:40

  這個名叫文鴛的女人扭頭看向江長影,目光微微一閃,忽然嬌笑起來:“小哥,你若是不舍得走,那也得先把身上的血洗掉吧?”

  江長影走了過來,就這樣提著刀走到澡桶邊上,昏暗之下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孔。女人微微皺眉。

  江長影冷冷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p>  “好人?”女人微微笑,目光輕閃,“那有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呢?床上還是要舒坦一些?!毖哉Z之中,多了幾分挑逗。

  說完,她起身往床走去,只是眸子冷了幾分。

  “呵……”江長影冷冷一笑,刀光一閃……

  房間內(nèi)再次多出一具尸體,接著房間燭光熄滅。

  另一邊的房間,同他們一伙的那幾個手下,聚在一間房間內(nèi)喝酒劃拳,個個帶了幾分醉意。

  ……

  ……

  江長影將窗戶關上,趁著外面沒有人的時候,從房門出去,他沾滿鮮血的衣裳已經(jīng)脫下,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刻,血腥味跑了出來,所以他還不忘關上房門。

  他一個閃身回到房間之后,就趴在臉盆讓吐個不停,吃過的東西全吐了出來。一連三條人命,再也忍不住那種翻江倒海的不適感。

  殺人是要償命的,但是在這個江湖世界,不會殺人還真的活不下去。好在天元劍氣用得熟練,加上那漢子輕敵,否則他真的就要命喪于此,一想到那漢子就因為別人看了她老婆一眼就要殺人,頓時覺得難以置信起來,但是這種事情剛才又真真切切地發(fā)生在他身上,不容他不去相信。

  真像那女人說的,在這個江湖上,沒人會是真正的無辜,沒人會是真正的干凈。但是這不是借口或者理由。

  他思緒混亂如麻,卻干脆就坐在那里發(fā)呆。

  ……

  夜色逐漸深沉,月華如練,初春時候的夜風還是有些冰涼。夜色月光下,正有兩人向客棧走來。

  那是一個撐著竹棍的老人和一個魁梧青年,老人走在前面,步伐輕緩,但是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同等的距離,身材魁梧的青年落后這個老人半步,腳步似乎要同老人的步伐頻率一致,只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倒是多了好幾分HD學步的意思。

  老人回過頭來,輕飄飄道:“阿飛,你步子大,與我齊平便好了?!?p>  “先生……我……”青年微微一愣,月光下的神情顯得有些局促。

  “出門在外便不必如此拘謹了,所謂的江湖,就是少了許多廟堂的繁文縟節(jié),若是處處如此,人走在哪里都不得快活?!崩先送O履_步,以竹棍敲了敲地面,這是他用來探路的竹棍,“況且你我離開朝堂都這么久了,再不屬朝堂之人,何必如此?”

  “是……”魁梧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跨出一步,與老人齊平。

  老人這才繼續(xù)往前走,走了兩三步的距離后,問道:“可看到客棧了?如今已經(jīng)是晚上了吧?”

  叫“阿飛”的青年抬頭看了一眼前方,道:“先生,快到了?!?p>  “那好,”老人呵呵一笑,“趕了一天的路,去客棧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卑w唯命是從。

  正要打烊的店小二已經(jīng)開始整理桌凳,忽然看到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門口走進來一個眼盲老人和一個魁梧青年,老人的竹棍在地上細碎地敲擊,步子輕緩前行??嗲嗄昃驮谝贿叀?p>  店小二走過去,笑著道:“二位是要住店嗎?但是店里只剩下一間房了?!?p>  老人道:“無妨,這間房給我們吧?!?p>  店小二看了一眼阿飛,有些為難,道:“本來一張床勉強擠下兩個人是沒有問題,但是這位客官的身板……”

  阿飛道:“沒關系,我可以睡在地上的?!?p>  “噢……好……”店小二點點頭,“二位請跟我來……”

  掌柜的已經(jīng)去睡去了,便是店小二為二人登記,收了押金,交出鑰匙與木牌后,便領著二人往一樓的唯一一間空房間走去。

  店小二推開門:“二位請好好休息,若是要熱水,直接吩咐一聲就是。”

  “有勞了。”老人走了進去。

  阿飛在后面道:“就這樣吧,小二哥你也去休息罷?!?p>  說完,便關上房門。

  阿飛轉身過去,見到老人似乎聞到了什么東西,正深深皺著眉頭。

  “先生……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

  “我好像聞到了血腥味……從上面來的,”老人輕聲道,“這里聞著有點淡,但是到了上面可能就很濃了?!?p>  阿飛臉色微變,猶豫了片刻,問道:“先生,要……上去看看嗎?”

  老人搖搖頭,道:“江湖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早點休息吧?!?p>  阿飛聽到“咱們要做的事”之后,神情明顯變得不安起來,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開口詢問:“先生,咱們真的要將這里做為目標?”

  “食不言寢不語,”老人自己已經(jīng)來到床邊,摸索著躺下了,“柜子里應該還有被褥,快些睡。”

  老人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卻多了一份不容置疑。阿飛聞言,自然閉口不再詢問了,轉身去柜子里搬出被褥,鋪在地上,又吹滅了蠟燭。黑夜之中,卻如同樓上某個人一樣,久久無眠。

  ……

  ……

  晨曦漸露,天色微亮。

  江長影神情有些恍惚,昨夜幾時睡去的也不知道,天邊剛剛暈染一抹白亮的時候他就醒來了,是被自己做的噩夢嚇醒的。夢中他還是提著刀,在不斷殺人殺人殺人,天地之間似乎都是一片猩紅的血色,有人沖著他大罵,有人提著刀劍來殺他,還有人看到他就跑,最后有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劃破了他的喉嚨……他就醒來了。

  昨夜回房之后,房間里已經(jīng)擺放了一桶熱水,應該是自己昨晚出去之后沒關房門,店小二直接給送進來了。如今那桶水早就冷掉,水中還有紅紅的血色。昨夜之事歷歷在目,想必就是他噩夢的根源。

  他不知道這里即將要發(fā)生什么事,他如今也不想知道,只想快點離開這里,為了安全,也為了自己的心理難關。

  他收拾好東西之后,便敲開了紅椒的房門,紅椒也早早起來了,本來打算趁早練一練江長影教給她的《劍語心經(jīng)》,但是起床不久就響起敲門聲,于是練功的事情也只能擱下。

  紅椒雖然是沈婧儀的侍女,但是卻沒有資格學神劍宗的正統(tǒng)心法的,她以前練的功法和江長影一樣,是《心照功》,長久以來一直都是,江長影知道后,便主動將《劍語心經(jīng)》的功法口訣告訴了她,本來她是很為難的,不過江長影說如今出門在外,自然需要強大起來,而且以后就他們兩個人,總不能相差太多吧。

  紅椒本身也是想要學《劍語心經(jīng)》的,江長影的話正好給了她一個借口,于是就記了下來。

  一大清早見到是江長影敲門,以為是發(fā)生了什么緊急的事情。

  江長影神情疲倦,好在好歹也是練武之人,又有內(nèi)功打底,也看不出太多來。他說:“起來了的話,咱們就走吧?!?p>  “這么早?”紅椒有些意外。

  江長影點點頭。

  紅椒見江長影已經(jīng)背上了自己的包袱,于是也沒多問,回房將包袱一背,就隨著江長影下樓了。

  這個時候客棧里面一片寂靜,許多人還在酣睡之中,也包括店里掌柜的。不過店小二與后廚的廚師們平常就是這個點起床,樓下店小二正在擺放桌凳,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有些意外:“二位客官氣得真早!要吃點什么東西?早上有包子饅頭,面條,熱餅。如果要吃主食的話,那得等候一趟,米飯和菜還在做?!?p>  江長影道:“勞煩幫我們退掉房間,另外帶兩人份的包子路上吃?!?p>  店小二擦擦手走了過來:“二位可是有什么急事吧?這么急著趕路,往常也見過不少人的,不過也沒你們這么急切?!?p>  店小二利索地退了押金,只收取了本該收取的費用,而后很快從后廚打包好兩人份的包子出來,笑道:“二位客官,請慢走?!?p>  江長影勉強笑了笑,讓紅椒拿上店小二遞過來的包子就離開了。

  二人剛離開,昨天半夜才來這里住下的那個眼盲老人也從房間走了出來,拄著一根竹棍戳戳點點,竟然完美掃過大堂里面的桌凳,走到門口。

  店小二看得有些呆,本來他是想去扶一把的,不過看起來也沒必要了,他沒忘記打招呼:“客官,您起得真早啊?!?p>  “呵呵……人老了,睡眠就少了,”老人笑瞇瞇地走到門口,“我出去走走,我那個孫兒要是起來了沒看到我,鐵定要問你的,你就告訴他讓他在這里等我回來就是了?!?p>  “誒……好,”店小二答應下來,又有些擔憂地看著老人,善意提醒,“您老一個人出去怕是有些不安全呀,不再等等您的孫兒?外面路邊可是沿著河的?!?p>  “不用……我這不還有一根竹棍在手上?老瞎子瞎了這么多年,摔不著的?!崩先四_步仍舊平平穩(wěn)穩(wěn),人已經(jīng)遠去。

  晨光熹微,太陽還未展露容顏。

  老人干枯老手上的竹棍敲得“篤篤”響,步子仍舊等距,晨風帶了一點涼意,吹起了老人花白的胡子。

  他似乎真的就是在散步一般,沿著街道走去。

  ……

  ……

  日上三竿的時候,客棧二樓傳來驚恐的吼聲:“誰!哪個殺千刀的?。 ?p>  聲音劃破了樓下食客帶來的喧囂,帶了三分尖銳,不知是聲音過高了還是情緒上的恐懼所導致的。

  客棧的七號房間房門已經(jīng)被打開,一股久久不散的血腥味從里面撲面而來,房門敞開之后一眼就能看到兩具尸體,十分慘烈。店小二只是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吐出來。

  房間內(nèi)地板上的鮮血大面積鋪展開來,過了一夜的時間早就凝固發(fā)黑,但是仍舊觸目驚心。一名江湖漢子揪著掌柜的衣襟,將整個人都給拎了起來,自己已經(jīng)帶著三分驚恐大聲質問:“誰干的???快說??!”

  掌柜的被這一嗓子吼得有些發(fā)蒙,店小二慘白著臉過來解釋道:“咱們也不知道啊這位客官,咱們不如快點去報官吧!”

  “報官報官……”另一人怒吼,“他娘的人都死了,報官有個屁用??!”

  “今天客棧里面的人一個都別想走!他娘的不把兇手揪出來老子就去把腦袋摘下來!”

  “文當家的呢?”忽然有人問。

  另一人隱隱覺得不妙,死了個郭興和馬捷,雖然那郭興是幫主的妹夫,但是他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若是幫主的妹妹文鴛也死了……這人不敢再想,當即一個跨步走了進去,頓時面如死灰,慘白不已。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一個念頭,兇手那個東西還是別找了吧?保命要緊。

  店小二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但是看到這群兇神惡煞的人也不敢說,若真的是那個青年做的,那今天一大早的人家已經(jīng)離開了,這事兒……這事兒……晦氣!還是報官吧!

  江長影與紅椒二人已經(jīng)離開小鎮(zhèn)有一段距離,或許在客棧會查的出是他做的那些事情,但是人恐怕是已經(jīng)追不上了,只登記了一個名字而已。

  江長影的心理上卻過不去,一直悶著頭趕路,即便心中不斷地寬解自己,仍舊不得半點輕松。

  紅椒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于是開口詢問。

  江長影沉默了片刻,說道:“紅椒,你在神劍宗的時候,有沒有殺過人?”

  “殺人?”紅椒搖搖頭,“我從五歲的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走,還是神劍宗的一位前輩把我救了回去,到神劍宗之后,我就被安排為小姐的丫鬟,那時候小姐也不大,她七歲。從那以后我就經(jīng)常陪伴在小姐身邊。我平常雖然也練武,但是卻沒有殺過人?!?p>  “想來也是。不過……我殺了人了?!苯L影沉默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紅椒驚訝道:“殺了人?公子……你……”

  江長影將昨晚的事情講述了一遍,當然房間里面的事情也就簡略地說了一下。

  “那不是公子你為了保命才殺人的嗎?他們?yōu)槿耸菒?,公子你這也是替天行道了,只是……”紅椒猶豫了一下,“公子你為什么還要殺那個女人?就算她不守婦道,但是也不至于要死???”

  江長影苦笑一聲,道:“在我之前,已經(jīng)有十四個男人因她而死,而且還是她故意而為之,等同于那個男人的幫兇。我昨晚琢磨了很久,一開始覺得是可以不殺她的,但是她不能說就是清白的。人命關天的事,有時候很難評斷。其實在我認為,我殺了那三個人,也是需要償命的,只是我也不可能自覺到自殺,而且有時候我心理上會不斷說服自己,自己殺掉的那三個人都是江湖上的惡人,惡人就該死去。但是對我潛意識而言,就算是這樣不斷告訴自己,心里的坎……也過不去……”

  “公子……”紅椒想了想,“或許公子你這么想是對的,但是咱們身在江湖之中,很多事情就會由不得自己來認為。神劍宗雖然是名門正派,但是到了該殺人的時候還是不會手軟的,就連君子堂那些書生也是這樣。只要殺的人是惡人,那就沒什么過不去的?!?p>  “或許吧……”江長影沒怎么聽進去,不過他還是回話,“紅椒,這話你能說服你自己嗎?”

  紅椒想了想,說:“或許第一次殺了人,我會覺得很累很不適應,不過只要殺的那個人是壞人,我就沒什么太大的心理壓力,我記得以前老爺說過,人不過是萬物之一,既然是萬物,總會死去。好和壞是評斷的標準。”

  江長影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或許這就是經(jīng)歷過的時代不一樣,這里當真是視人命如草芥,但是當時自己不動手確實死的就會是自己,保不準那個女人也沒什么好心,還叫他上床,只怕殺機就在床上了?

  路上又沉默了一會,江長影問了紅椒一句,把這個姑娘給難住了:“那個女人勾引其他男人導致那些男人死去,卻是為了掙脫一種對她本人而言的屬于一種叫做命運的枷鎖,本身也是一個可憐人,若是你,你會覺得她是好還是壞?”

  “這個……她或許情有可原……但是……”紅椒好一會,“她也不過就是不守婦道,又沒有動手殺人……這個……”

  江長影道:“我也差不多明白了,既然身處這樣一個世界,就不能指望著還用以前的心態(tài)來面對了。如你所說,殺的人是惡人就是了,世間若有不平事,揮刀縱酒斬人頭。”

  紅椒笑了笑:“是這個理?!?p>  “不過……”江長影話鋒一轉,“關于好壞評判的琢磨還得慢慢來?!?p>  他是想到,自己也是有仇人要殺的,只是昨晚殺人之時,慘烈的畫面帶來的沖擊太大,從而鉆了牛角尖?;蛟S正是古龍說的那樣,世間若有不平事,揮刀縱酒斬人頭便是了。仇要報,惡人也該殺。

  至于一個人的好壞,或許是不能單一而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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