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之后再聚首,遍地都是話匣子。
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說的太酣回頭又忘了那一句,誰都沒法講好一個故事,但片片斷斷又顯得更有意思,就像在風(fēng)云殿時,最多的人就是插話的人。
相逢又不是訴苦,縱然訴苦那也得笑著訴才是。
說起風(fēng)云殿眾人,畢業(yè)之后二人可稱兩個極端,此次見了岳子昂,季牧已經(jīng)都見了一遍,而岳子昂六年來,季牧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人。
“我這六年,一半時間被關(guān)在家里寫年號詩,一半時間去御學(xué)像木頭一樣聽課。此間過起來無比漫長,但你要讓我回憶,可能它就是一天的時間,上午做什么下午做什么,六年一直如此。”
人各有苦衷,不見不代表不想見,岳子昂原來是有世家的身份,再加上年號詩的事情,他經(jīng)歷的也許比其他人苦得多。
“我這六年要是回憶起來,全都是碎片,如果縮成一天的話,我就算會飛估計都顧不過來。”
話說當(dāng)年風(fēng)云殿時候,岳子昂和梅笑就是倆“嘴神”,只要在一塊兒不拌幾句嘴都對不住自己的嘴,一聽說梅笑的真名,岳子昂笑得前仰后合。
“梅青素?他竟然叫梅青素!哈哈哈!又青又素!他咋不叫梅菠菜、梅海帶!”
季牧哈哈笑了出來,腦中滿是岳子昂和梅笑“互毆”的場面,“梅笑要知道你這么說,我估計他得連夜殺過來!”
“他要是真能來了,我就站這讓他說,一句不還都行!”
季牧笑著笑著便凝了下來,“咱六個再見時日多著呢,你要是不還口,他還不踩你頭上!”
岳子昂大笑著端起酒碗,“咱們的事來日方長,說說你那大西原吧!”
季牧放下酒碗正要開口,岳子昂補充道:“揀我能聽懂的說?!?p> “簡單來說,云州內(nèi)部不好混,近幾年有一些商家恩怨復(fù)雜難解。我想擠一擠這河神大祭,其實就是想把云雍商道打開,大西原的貨可以從云州走出,不然和云州那些老商們耗不起?!?p> 岳子昂故作沉吟,“我這助益應(yīng)該不小,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呢?”
“沒有你的話,我會為下一屆河神大祭頭疼,你這一來,后面就不用愁了?!?p> “你意思是我就幫你提前了三年唄!”
“你們文人就是喜歡抓詞句?!?p>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提前了三年?!?p> “老季呀!你也受了梅菠菜的影響??!”
“這么說吧,有你此舉這商路就要開了,至于能開多大,就要看你有多大面子了。”
“嘿!不過你想將我沒那么容易,要是你沒底子,我今天那宣報詩,人們還以為我傻了呢!”
季牧笑著舉碗,“道謝的話就不說了,他日任何需求捎句話寫封信,在所不辭!”
“你看,一說到錢都是這么嚴(yán)肅?!?p> “你這算是告訴我,以后會缺錢嗎?”
“你小子!”岳子昂嗔笑一聲,“再有不到兩個月,就是三年之約了,上次沒能去成,這一次我一定參加!”
季牧神色一沉,“不瞞你說,我們相約的陶然莊已經(jīng)倒了,短期之內(nèi)難以恢復(fù)。不過他們四人都在云都,屆時你我去云都與他們會合便是,也省的再跑九云城?!?p> 季牧本是寬慰,但或許是酒的緣故,岳子昂的神色頗是有些迷離,“物是人非已然感傷,現(xiàn)今物已非。我當(dāng)年便說過,離開之后才知相聚有多難,三三兩兩不少見,六人同聚需機緣?!?p> “老岳,此聚不難,只差你去云都而已?!?p> 岳子昂卻微微搖頭,“待我往云都,官家忙官家,醫(yī)者忙醫(yī)者,商人也要忙商人。這一天你有時,那一天他有空,或許真要把一切攏為一天才是。如此一來,我上午便不用寫詩,下午也不用聽課?!?p> “老岳,你喝多了?!?p> “喝多的人才說別人喝多,是你看得不夠明晰,卻說他人陷入混沌?!?p> 季牧咂了咂嘴,有些時候這文人的話不是不想駁,而是根本駁不了。自打說出陶然莊倒了,岳子昂道了一聲“物已非”,這情緒便驟然變了下來。說不清道不明,岳子昂一下子就醉意熏天了。季牧也好不到哪去,不知不覺二人已經(jīng)在這醉仙居喝了三個時辰,從黃昏一直喝到三更。
今夜四更天,大西原的畫舫前突然來了很多人,連夜便將大醉的岳子昂帶出了河神大祭。
天亮季牧醒來,從伙計們口中得知了大概。岳子昂此來匆匆忙忙,想起昨日之事,如同大夢一場。
約有半個時辰后,一個伙計忙步來到了大西原畫舫,“季頭家,我家掌柜有請?!?p> “你是?”
那伙計忙一躬身,“醉仙居祝正熙掌柜有請?!?p> 祝正熙,季牧一聽這人姓祝,心里大概有了譜。一如殷幫虞氏,酒中仙也是家族產(chǎn)業(yè),便是聲名不俗的雍州祝氏。
說起來,雍州祝氏的底蘊不虛九州任何商家,酒之一路,他們比任何人都走得快、走得遠。祝氏的核心產(chǎn)業(yè)無疑是酒中仙,統(tǒng)納九州六成的酒水生意,這醉仙居有點像陶大朱的陶然莊,只是產(chǎn)業(yè)的外拓。
不過細想來說,二者區(qū)別還是有點大,陶大朱布業(yè)起家,陶然莊只是資產(chǎn)龐大之后的“單圖之舉”,與陶聚源并無深切關(guān)聯(lián)。但這祝氏本身就是酒業(yè)巨賈,旗下再起酒樓,不但順理成章,而且保障充裕。
酒界有句俗話,酒館賣的是氣氛,酒樓才是真正賣酒。像酒中仙這種絕世酒行,八天品這些高端貨只是撐門面,其下細分數(shù)十個品類,方才建立起屬于酒中仙的酒品體系。
季牧猜料,這祝正熙并非掌柜這么簡單,昨夜才從醉仙居歸來,今日便找上門來,最起碼這應(yīng)該是一個掌管醉仙居類似于頭家的人物。
河神大祭進入后半月,也到了各大商家走動的時間。眼下之邀雖然細節(jié)不詳,但季牧心想,不出意外應(yīng)是真正要談生意了。
一路之上,季牧心念電閃,即便是滄州或是瀾州的商家,他也會平靜以待,若是棠陶二州,應(yīng)更能收放自如。
但偏偏,這是雍商。
雍商,是云商一直難以啟齒的一脈,甚至連雪商都心存忿念。
實力不及殷商,但對云商來說,把持著出云道的正是雍幫,最是一副高高在上之姿的,也是雍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