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過往
瞧見方仕弦認慫，顧卿音才收手作罷。方仕弦把玩了一會兒腕上的手表后，又將它脫下放回盒子里。
“怎么了？不喜歡嗎？”顧卿音立刻問道，神情有些緊張。
“沒有啊，只是在學校里戴著個幾萬塊的東西有些招搖，我還是先拿回家放著吧?！狈绞讼衣柫寺柤纾m然不認識手表的牌子，但學校里總會有識貨的人。
“又是這個原因，你不低調會死??？”顧卿音有些氣憤，她好心好意給方仕弦從歐洲帶禮物，結果這個家伙居然不戴？！
“不會死，但偶爾會很麻煩?！狈绞讼颐嗣亲?，“我可不想因為這塊手表突然被陌生人搭訕。”
“少臭美了，誰會搭訕你啊？”顧卿音努努嘴，卻沒再開口要求方仕弦將手表戴上。
她想起方仕弦高中的時候，確實有很多被不認識的人搭話的經(jīng)歷——那時候的方仕弦多受歡迎啊，從穿著氣質到言語談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但現(xiàn)在卻跟個普通路人似的，把他丟人海里顧卿音都沒信心能將其找出來。
兩人在校外攔了輛車，方仕弦報出地點時司機還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因為那里是地價極高的別墅區(qū)，司機連路過都沒路過幾次。
大約一個半小時過后，二人抵達目的地，來到方仕弦家的別墅門口。
“老媽，我和小顧回來了。”方仕弦進門喊道，廚房里傳來聲響，方母此時似乎正在準備晚餐。
“回來啦？”方母熄滅廚火，出來迎接。一名四五十歲的美婦出現(xiàn)在大廳內，溫和慈祥、風韻猶存。
方母本名何君萍，是圈內有名的鋼琴家，結婚后投身教育事業(yè)，培養(yǎng)學生無數(shù)，其中最出色的當屬顧卿音了。
“老師！好久沒見，我想死你了！”顧卿音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何君萍，蹭著頭很是親昵。
“你這丫頭，嘴巴還是這么甜！”何君萍拍拍她的腦袋，滿臉笑意。
對于顧卿音這個得意門生，方母心中也是喜歡得緊，將她視作親生女兒般對待，給予的疼愛有時比親兒子更甚，讓某人分外嫉妒眼紅。
“好啦別往我身上蹭了，圍裙上都是油呢?！焙尉夹χ崎_顧卿音，“你們回來得太早，晚飯我都還沒準備好。”
“不要緊，我可以來幫你呀！”顧卿音挽著方母手臂走向廚房，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我從歐洲帶了禮物回來哦，老師等下吃飯前要記得先拆開看看！”
“還是你這丫頭貼心，我們家仕弦要是有你一半孝順就好了……”
“帶孝子”方仕弦被獨自晾在客廳，方母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還沒有顧卿音的一半多。
好在他對此早已習慣，放下東西往樓上房間走去。他的房間十分寬敞，床鋪、書架、電腦、茶桌……最離譜的是還有一架大鋼琴！放了這么多東西在同一間屋里里，看起來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擁堵。
墻壁一腳還安放了一個巨大的陳列架，上面有序擺放著數(shù)目夸張的獎杯獎狀，時間跨度大概有三四年，清一色的特等金獎！
方仕弦關上門，轉身走至陳列架前，隔著玻璃窗望向里面陳放的物品，思緒突然飄回到許久之前——
如果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無可避免地沉溺于某件事情，那么對方仕弦而言，這件事無疑就是站在金光璀璨的舞臺上，捧著獎杯接受臺下觀眾慶賀的掌聲。
他從四歲起就開始學彈鋼琴，小學時雖然在學校報了名，但課程基本都是在家里完成的。
白天的時間里，除去三小時的小學課程，剩下的便是雷打不動的鋼琴練習，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才有機會休息。從小的耳渲目染，再加上方仕弦展露出來的天賦，讓方母對他寄予了很大期望。
升入初中后，方仕弦便開始到各地參加鋼琴比賽，連續(xù)數(shù)年，蟬聯(lián)了各級比賽的金獎，成為圈內聞名的天才，甚至還被報紙刊登報道過。
頭次觸碰獎杯時，他就從沉甸甸的冰涼金屬體上感受到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自此，方仕弦深陷在鋼琴比賽里無法自拔——奪獎獲勝能帶給他喜悅，卻不能令他覺得滿足，填補不了內心期待下一場勝利時的空洞。
他開始比以前更加刻苦地練習鋼琴，自身對每段旋律節(jié)奏的音色與間隔的要求，嚴苛到近乎偏執(zhí)的地步。過人的天賦，再加上遠超常人的努力，讓方仕弦完美再現(xiàn)了每一首經(jīng)典曲目，在舞臺上的演奏，宛如一件由精密儀器打磨出來的無暇工藝品。
憑借著出色的發(fā)揮，方仕弦摘得了一年又一年的金獎，獎杯堆滿陳列架。但這種依照曲譜追求完美的風格，卻未能讓他笑到最后。
那是在高二夏末舉辦的一場全國級的鋼琴大賽，方仕弦未能用完美的演奏折服評委，反而還錯失勢在必得的金獎，并得到一句這樣的評價：
“你的演奏沒有靈魂，坐在舞臺上的你最多只能被稱作一具由前人操縱的傀儡。”
評委的語氣異常惋惜，臺下也適時響起鼓勵的掌聲。但在方仕弦耳中，這些聲音卻顯得異常刺耳，像是虛偽的看客在對敗者進行無情的嘲笑。
那是方仕弦最后一次參加鋼琴大賽，巨大的打擊讓他失落了好久，直到后面才明白自己其實并不適合演奏鋼琴，于是毅然放棄方母為他鋪設的鋼琴家之路，與過往13年的鋼琴生涯揮手作別……
念頭回到現(xiàn)實，突然涌上腦海的記憶讓方仕弦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抬手一摸架子上的間隙，他已經(jīng)有好段時間沒整理過這里，但居然沒在上面發(fā)現(xiàn)任何一點落灰。
“是老媽進來打掃過了么……”方仕弦輕聲細語，神色忽然間一暗。
他毅然放棄鋼琴，最受影響的應該是自己的母親。好在另一個學生顧卿音比他爭氣多了，遠渡重洋在歐洲拿得了銀獎，應該能彌補不少方母心中的缺憾。
想到這里，方仕弦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一點，往事既然已經(jīng)過去，他也該尋找另一個起點重新開始。
長吐一口氣來到電腦桌前坐下，方仕弦按下電源鍵，打開了聯(lián)盟官網(wǎng)。雖然此時心中對于未來仍舊有些迷茫，但他心中卻隱約有種預感：自己苦尋的目標或許能在這里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