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羅伊睡的很踏實。
好多年了,再也沒有像這次一樣,睡的這樣香甜,這樣安穩(wěn)。
只可惜,夢太短了。
醒來后,眼角仍帶著淚痕,久久難以回味,余味猶存。
可惜歸可惜,經(jīng)歷這么一遭,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心結(jié),倒也算解開了。
經(jīng)此之后,終于可以告別過去,放眼未來。
經(jīng)此之后,羅伊,將還是羅伊,一個新的,更加純粹的羅伊。
他睜開了眼,屋頂是斜角的,房梁方方正正,看起來有些年頭,卻依然結(jié)實明亮。
紅木的房梁,倒也真是奢侈。
這里,不是酒店,也不是海邊,這是······哪里?
羅伊坐起了身,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個非常寬敞的屋子,上到墻壁掛畫,下到桌面擺件,從桌椅家具到地板,都透露著濃濃的古典豪奢氣息,極具東方特色。
旁邊,是一個渾圓的立柱,兩人抱的立柱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看不到絲毫縫隙。
一條金龍盤繞在立柱上,頭顱高高昂起,張開的嘴巴似是發(fā)出龍吟之聲,栩栩如生,一副一飛沖天之勢。
右側(cè)墻壁上,一塊一人高,長足有四五米的掛畫裝裱在那里。
畫框中,只有三種顏色。
除了白色的宣紙之外,還有唯一的黑墨色彩,以及紅色印章。
印章是哪家的,他認不出,想來應(yīng)是位名家。
至于這圖畫,卻是用深淺不一的黑色,勾勒出一幅白虎下山。
多么神奇啊,黑墨,竟然畫出了白虎。
且那樣的威武,那樣的神氣。
尤其是那一對活靈活現(xiàn)的眼睛,不管你站在哪個角度,都有一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金龍飛升,猛虎下山。
好生威風。
這格局,絕對不是一般顯貴用得了的。
羅伊仔細的觀摩著這屋中的格局,品味著隨著時間更替,其中包含的年代氣息。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悟。
對于不懂的人,這就是個舊東西,最多能換白銀幾兩。
對于懂的人來說,珍貴的,是其穿越無數(shù)歲月,來到你面前的那種古樸與滄桑。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羅伊沒有專門研究過古董,卻喜歡品味其獨特的韻味兒。
說是附庸風雅也好,說是故作矜持也罷。
喜歡,那就是喜歡。
無須作假,也做不來假。
“梆!——梆!——”
沉下心來,輕而有序的聲響若隱若現(xiàn)。
羅伊的耳朵聳動著,尋找著那個聲音傳遞的方向。
那同樣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牽引著他,朝那個方向走去。
穿過房間,開門,走出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穿過花園,穿過,一間,又一間屋舍。
那個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梆!——梆!——”
那清脆的聲音越來越明亮,從若隱若現(xiàn),到好似在耳邊響起。
那種熟悉感,也越來越清晰。
終于,轉(zhuǎn)場,來到了一個大廳。
想象中的于黑暗中仙風道骨的畫面并沒有出面,那一襲白衣不再雪白,點點鮮紅斑駁將其侵染。
他依舊認真的打著木人樁,但在其腳下,地板上,到處都是鮮血匯聚成河。
尸體,遍布大廳,堆積如山。
有穿著本土特色服裝的,也有不屬于本地的行伍服裝的。
橫七豎八的,尸體搭著尸體,血液互相交融。
而他,卻腳踩鮮血,專心致志的打著木樁。
他打的并不快,但每一次都很認真,那眼神中的專注,令任何人都為之動容。
他,終究是他。
即便是在這樣一幅地獄景象,也依舊如同謫仙,無法讓人輕視。
羅伊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安靜的等著。
靜靜的看著他每一次的擊打,靜靜的聽著,那每一次撞擊產(chǎn)生的輕響。
這是一種享受。
忽然,打擊聲聽了。
羅伊回過神來,神情仍有一些意猶未盡。
而那白衣男子,則是雙手扶著木人樁的兩只“手”,低著頭,像在喘息,像在沉思。
他抬起頭看著羅伊,目光仍然犀利。
“你來晚了?!?p> 羅伊點了點頭:“處理了些私事?!?p> “處理完了?”
“完了?!?p> “后悔嗎?”
“不后悔?!?p> “悟了?”他笑著問羅伊。
“你悟了嗎?”羅伊笑著問他。
“哈哈哈!”二人相視而笑。
“你這木樁,打了有多少次?”
“不清楚,沒數(shù)過。每日八百次,日日不斷,想來,該有百萬吧?!?p> “這么多次!”羅伊露出驚訝之色,待男子露出些微自豪,便又道:“木樁還沒打爛???”
男子笑了,摸著木樁,說:“不過百萬次,哪舍得打爛?!?p> 他看著木樁的神情,不像是看一根木頭,而像是看一個老朋友,看他的愛人,充滿深情。
然而下一秒,伴著哼哈之氣,隨著一聲脆響,木樁,整個碎裂。
他收勢站立,將手掌下壓,長長吐了口氣,嘆道:“到底是年月久了,打的多了,這里頭,早就粉粉碎了?!?p> 羅伊:“······”
他沒敢再說話,怕一句話說不好,碎掉的就不是木樁,而是他羅伊了。
男子指了指周圍,問道:“此情此景,當如何?”
羅伊說:“人血煉獄,謫仙臨凡,極度反差,極美。”
男子笑了:“你可真是個變態(tài)?!?p> “你也一樣。”
男子搖了搖頭,他抬起頭,望著不知名的方向,久久不語。
良久,良久,他忽然問道:“想學拳嗎?”
“想?!?p> “我教你啊。”
“好?!绷_伊道,“可是,木樁壞了?!?p> 他搖了搖頭:“那里壞了,這不好好的嗎?”
再次看去,不知何時,滿目瘡痍已消失不見。尸山血海,也不復存在,原本的滿地血污,亦如洗過般潔凈。
那人,仍是白衣如雪。
木樁,完好如初。
羅伊走了過去,男子給他騰了位置,讓他在木樁前站定。
“來,這木樁,就像是一個站立的人,上面兩根木棍,就是人的兩只手?!?p> “那下面那根呢?第三只手?”
“啪!”
“干嘛打我?!?p> “好好聽?!?p> “好,那下面那根是什么,不是手,難道是······”
“再多嘴,打斷你的腿?!?p> “嗯,你接著說,我聽著?!?p> “功夫······嗯······我說到哪兒了?”
“你說打斷我的腿?!?p> “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