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谷
溫暖的風拂過。穿著紫色裙衫的少年少女拎著已經分發(fā)一空的藥筐三三兩兩返回尋香谷。
時事紛亂,但大軍壓境,卻紛紛避開這一處。世界上能讓你赴死赴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人不多,但尋香谷的醫(yī)者們絕對在此列。平日里春風和煦,一個個溫柔叮囑你此藥要用,惹惱了他們,溫溫柔柔笑著,不動聲色改了你的方子,趁你病要你命。打起架來也毫無含糊,誰不知道他們精通人體穴位,隨手抓起一支開藥的筆,對手已經痛的在地上打滾。
這樣的一群醫(yī)者,聚集在尋香谷,竟有許多都是亂世棄子。護短又傲嬌,溫柔又兇殘。讓這里成了避世之地。
“紙春師姐,你在看什么?”十三四歲的少女望著林間皺眉,墨夏回頭喊她,“快些走呀,今日早些回去,師父說傍晚要帶我們去后山澗摘暮生?!?p> 紙春又凝神盯著一會兒林間,朝師妹喊了一句:“你先去,我隨后就來。”
出于對師姐的盲目信任,墨夏點點頭就不疑有他,腳步輕快往谷中走去。
紙春便獨自往林中去了,其余弟子只當紙春去采一株藥草,都沒多問,畢竟對他們來說這是常事。
林中的草木并不茂盛,但經年生長,也是遮天蔽日。紙春小心的在林邊張望,又往里走了些。
“誰在那兒?”紙春握緊了腰間的筆,若是歹人,即便打不過,她也自認有幾分自保之力。紙春一抬頭,和蹲在樹上的人視線相撞。
一個穿著略有些臟亂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一會兒。
“你想投奔尋香谷么?”紙春心性單純,他們尋香谷隔三差五撿一個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回去,他們都習慣了。這個少年這般裝束,又鬼鬼祟祟躲在萬花谷門口,肯定是想投奔尋香谷。
少年一愣:“我不想?!?p> 紙春一愣:“那你來干嘛?”
少年臉色在陰影下顯得有點奇怪:“那我想?!?p> 紙春轉身就走,剛剛還說不想的,當她聾了嗎?既然不可能成為硯冬,那這個少年不值得她浪費時間。
“哎!你怎么就走了?”少年驚了一下,下意識想攔住紙春,“我都說我想了!”
紙春翻了個白眼:“心不誠,尋香谷可不缺你?!?p> 明明是涼爽卻不冷的和煦天氣,少年覺得在紙春的眼神下遍體生寒:“我…我錯了。我這不是——”話說不下去了,從背后摸出一瓶酒,紙春聞到劣質的酒味皺眉后退了兩步,少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瓶,然后順順氣,臉紅耳熱地和紙春說:“在下鐘饒,希望能拜入尋香谷,和諸位姐姐一起學習玄紫功!”說完,他像是失了力氣,一頭栽倒在地。
紙春氣得踢了他一腳,你想學玄紫功你倒是去全真派啊,跑錯地方了!但看他喝了劣質的酒不省人事,還是生無可戀地將他拖出了樹林,招呼了兩個路過的師兄師弟,將他運到了師父與他們所居的四君小寨。
“還好我們撿人是個小事?!崩鄣臍獯跤醯募埓簯崙康赜痔吡艘荒_鐘饒,隨后向師父稟明了鐘饒的來歷。
坐在上首的白發(fā)白胡須的師父,差了個人讓通知谷里的人去查一查鐘饒的身世,然后又忙著開解大徒弟:“好徒弟,我們尋香谷高人,別和外人一般見識?!?p> 坐在下首的墨夏趕緊接著師父說:“師姐別生氣,這人太不識好歹!”
坐在更下首的筆秋:“師姐,你不救他不就行了。”
“師父你也是!讓你白天趁我和師妹出門的時候,把寨里的菜都澆上水,結果你來給我解釋一下水漫金山是怎么回事?為老不尊!”
師父偃旗息鼓。
“墨夏,還有你,我剛剛拖著他回來,看見那需要避光保存的藥丸子的玄布開裂!好幾瓶藥丸子都毀了!藥物儲存規(guī)則抄一百遍!”
墨夏瑟瑟發(fā)抖。
“筆秋,都說醫(yī)者慈悲心懷,見死不救不配為醫(yī),你都忘了?沒讓你誰都救,但也沒教育過你見死不救!今天給我把師門戒律抄一百遍!”
筆秋欲哭無淚。
寨外路過的弟子,聽見寨內紙春罵人的聲音,不由加快了幾分腳步?;蛟S別的師門都以師父為準,但在四君寨,呵,誰都知道,食物鏈的頂端,是紙春。
師父四君,經常趁紙春不在的時候感慨,當年把紙春抱回來的時候,紙春就那么小一個,雖然小時候就覺得過于嚴肅了,但也沒想到——那樣軟軟糯糯小時候天天抱著他喊師父的小棉襖,現在已經發(fā)展成發(fā)起火來師徒幾人瑟瑟發(fā)抖的怪獸級別的食物鏈頂端了。
收拾了不省心師徒幾人,紙春掏出一根銀針,往率谷穴扎了下去,同時引動體內的元氣,幫鐘饒逼出體內的酒氣。少頃,鐘饒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紙春住了手,頗為嫌棄地看著慢慢清醒過來的鐘饒。
四君趕緊端正自己的坐姿,擺出威嚴的姿態(tài)。
鐘饒環(huán)視一圈,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反應倒也不慢,趕緊不偏不倚朝著紙春拜了下去:“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p> 紙春:“……”
墨夏:“……”
筆秋:“……”
四君:“……”
鐘饒見四人沒有反應,又重復了一遍:“師父,請收我入尋香谷修習氣功!”
紙春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首先,師父是四君,不是我。其次,我們尋香谷不傳授氣功。天下誰不知道玄紫功出自全真。說,誰派你來搗亂的?”
紙春又怒了。師徒幾人力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四君都不敢出聲附和自家徒弟。
鐘饒又一拜,看看其余幾人,堅定不移地說:“師父,一看您就是這里主事的人!不管您多大多小,都是徒兒的師父。再說尋香谷武學博大精深,與全真交好,想學玄紫功也并無可能!那全真派,弟子這般出身的人,怕也不肯收。”
鐘饒說這個話,也不過是賭一把。尋香心法花間游,全真心法玄紫功,完全是不同的心法。但是他沒的選擇。全真派——他暗暗攥緊了拳,就因為那樣的原因——
“好吧。你自己學藝不精不能怪我們。”紙春出乎意料地答應了,沒有第三次動怒。
師徒幾人有點震驚。但是作為當家作主的大弟子紙春都這么說了,那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們都不能質疑。
“進了尋香谷,俗世的身份你就不必再堅持了。你也算入師父門下,改名硯冬吧。見過師祖和你的師叔們?!?p> 莫名升了一輩分的懵逼師徒幾人趕緊調整坐姿。
“叔祖、師叔好,硯冬見過各位長輩?!背幎侄硕苏爻麄儼萘讼氯?。幾人受了禮,想起來長輩要出見面禮,紛紛喜笑顏開地拿出珍藏已久快要變質的玄九丸,交給硯冬。
師徒幾人,避開紙春的視線,看向硯冬的眼神,彷佛看見了待宰的肥羊。
硯冬有種微妙的大事不好的感覺,回頭一看紙春笑瞇瞇地像只狐貍,坐實了這一感受。
“請問——我現在選擇退出尋香谷還來得及嗎?”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