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山走后，莫白心緒久久無法平靜。
他不敢想當慕梔暖得知自己的父親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后，會有多難過。
他更不敢想，她將來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讓自己從失去父親的悲痛中走出來。
“小寶，你別纏著姐姐了，讓姐姐休息一會。”
“不要，我就要姐姐?！?p> “沒關系，姐姐也喜歡跟小寶玩。”
慕涼山回到家中，見家里其樂融融的模樣，內心甚是欣喜。
“涼山，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沒什么事，就像早點回來陪你們吃個飯?！蹦經錾嚼_慕梔暖身旁的椅子，坐下，繼而一臉欣慰地說：“我們家小暖長大了，都會照顧人囖?！?p> “爸爸，明明是你總把我當成小孩看。”慕梔暖笑著捏了捏慕小寶肉嘟嘟的臉蛋，一本正經地說。
“就是！你爸呀，這輩子就愛操心。以前操心工作，生活里全是沒日沒夜的應酬，因為不會照顧自己，最終落下了胃病?，F在吧，又操心你跟小寶，操心現在操心將來，他總有操不完的心。這些年來，我還真沒見過他哪天是能做到完全放下工作，好好休息的?！绷烘靡贿呎f著，一遍紅了眼。
去年，她因為闌尾炎做手術，慕涼山為了照顧她，把工作都推掉了。
可有天夜里她醒來，發(fā)現病房角落里閃著微弱的光，她起身一看，入目的是一個落寞而沉重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地翻動資料，那一刻，她心里除了心疼這個男人，再也找不到其他情緒。
當初，她愛慕慕涼山，是因為看見了他對工作的認真和對生活的那股韌勁。直到跟他在一起后，她發(fā)現慕涼山在對待感情這件事情上其實情商并不算高，偶爾暴躁偶爾敷衍，也不懂得浪漫。可總體來說，慕涼山待她確實不薄。在外，慕涼山在給足了她這個當妻子的面子，在家里，慕涼山也讓她全權主管一切家事。
這幾年來，慕涼山確實改變了許多，對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對她對小寶變得更上心了。
“好了，讓李媽先把小寶送回房間，我有話要跟你和小暖說。”
“我不要，小寶要跟姐姐在一起。”
“小寶乖，你先跟李媽回房間，姐姐等會上去找你?！?p> “姐姐，拉鉤鉤?！?p> 見兩姐妹感情這般好，慕涼山與梁婷臉上笑意漸濃。
李媽抱走慕小寶后，慕涼山臉色沉重地喝了一口熱茶。須臾，他牽著梁婷的手，讓她在自己身旁落座。他右手握著慕梔暖，而左手握著梁婷。
或許是來自于血緣的感應，在慕梔暖回握著慕涼山冰涼的手掌時，她感覺整個人空洞且無力，好像一旦她松開了手，慕涼山就會離開一樣。
“爸爸，是出了什么事嗎？”慕涼山突然反常的嚴肅，令慕梔暖感到提心吊膽。
“梁婷，小暖，我可能陪不了你們多久了...”慕涼山眸光黯淡，凝重的臉色十分瘆人，說話時聲音帶著些許微顫，像是在心里經歷了很長的斗爭，才艱難說出這句話。
慕梔暖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悲痛，因為他緊握她的手，顫抖得厲害。
“爸爸，你說什么？”
“涼山，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什么叫陪不了我們多久？是又要去出差嗎？”梁婷眼淚奪眶而出，嘴唇顫抖。
“是胃癌！五年前就檢查出來了，只是我沒想到還能活到今天。前段時間，我跟你們說我要出差半個月，其實那半個月我都躺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我最多只剩下半年時間了?！蹦經錾焦首鬏p松地說，嘴角牽扯出一道淺淺的笑?。骸巴玫?，老天也是待我不薄了，讓我能活到現在?！?p>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爸爸，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慕梔暖眼淚決堤，崩潰地捂著腦袋，頭痛欲裂。
“涼山，你說你五年前就已經檢查出來了？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們？你有當我們是一家人嗎？”梁婷抱著慕涼山的肩膀，埋在他懷里痛哭。
這個事實宛如五雷轟頂般毀滅了她。
她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這些年來，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出自己丈夫身體的任何不妥。她無法想象慕涼山是如何做到獨自一人承受所有來自病痛的折磨和痛苦的同時，還能若無其事地面對她們。
她一直埋怨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可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梁婷，小暖，我之前不跟你們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們?yōu)槲覔摹，F在告訴你們，是希望你們能有一個心理準備，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突然倒下，但在我倒下前，我希望能夠安排好你們將來的生活。我要讓你們衣食無憂，我也要讓小暖跟小寶能夠快樂地長大。遺囑，我已經安排好了。小暖，這個房子是爺爺奶奶執(zhí)意留給你的，在你名下。所以，南城的房子，爸爸決定留給梁婷阿姨跟小寶。梁婷，如果我走了，希望你可以多帶小寶回來看看小暖，這姐妹感情別淡了才好。我這些年來工作賺的錢還算理想，我猜你們也沒有心思管理公司，所以公司的股份，我都已經轉讓了。我的資產，你們五五分。資產是該分的，但我們這個家不能分。所以，等我走后，你們務必要相互照應好對方，這就當是我的遺愿了。希望你們能夠圓我這個愿望?！?p> “爸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健康?！?p> “小暖，爸爸的乖女兒，爸爸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在你身邊罷了！你要記住，人生在世難免要經歷離別，這輩子爸爸已經活夠了，也沒有什么遺憾了，所以你一定要開心地活下去，不要因為爸爸的離開而難過太久。既然你喜歡畫畫，那就把它堅持做好。爸爸知道，你不喜歡上學，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文憑是踏入社會的一張入場券，有了這張入場券，你才能站得比別人高，看得比別人遠。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讀完大學。”
“爸爸，可是我真的不能沒有你?！?p> 慕梔暖的崩潰和眼淚，深深地刺痛慕涼山的心。
當他這個父親被女兒所需時，他的生命期限卻到頭了。
慕涼山抬手輕輕撫摸著慕梔暖的腦袋。
她長大了。
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褪去了年幼時的稚氣，變成一個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了。
“涼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慕涼山垂眸，收回了手，隨后笑著搖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只想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待著，直到死去。我爸媽這一生都在蘇城，梁婷，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安排把我安葬在二老身邊?！?p> 這日，因為慕涼山的病情，而變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