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跨過宮墻照在了宮道上，映著談景和蔣正兩人的衣服反射著耀眼的光。
“冢宰打算幾號宿部呢？”
兩人安靜了大半路，蔣正突然問了一句，談景回道：“十四十五吧，提早幾天?！?p> “那我們呢？”
“嗯……這個具體看蘇郎中的安排，應該是十七十八號左右。”
“我記得蘇郎中他們打算明天第三次會單？”
談景想了想道：“是明天?！?p> “先前第二次會單后，我與薛侍御他們商議過初擬的名單，薛侍御說冢宰定下此次甄別以操守行檢為重，這確實能肅清如今朝堂浮躁趨利的風氣，但我看具體的細則，并不清晰，薛侍御和孟侍御擬定去留猶豫不決，多有爭執(zhí)，他們兩個各有理由，搞的我也不好提出建議了?！?p> 蔣正說著側(cè)頭看向談景，談景不想現(xiàn)在就跟他扯皮，看著他道：“京察嘛，難免會有意見相左的爭辯，所以才要大家多次商議，副憲莫急，等過幾日第三次會單的結(jié)果出來了，有異議的我們再商量?！?p> 蔣正見他什么都不肯說，也沒生氣，轉(zhuǎn)回頭看著腳前的路道:“冢宰說的也是。這京察啊，向來是任怨之事，歷次京察都有彈劾主察官員以逃脫京察的，前楊冢宰不就是在論劾中辭官離朝了。堂審察疏拾遺，晨兢夕厲、謹慎小心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京察，以為沒事了吧，可主察官員的責任，是要一直擔著的。”
談景聽到這兒皺起了眉，只聽蔣正接著道:“就如己亥京察，吏部尚書劉忼主持京察已過兩年，仍以己亥京察中考察不公被發(fā)配代州。己亥京察時，內(nèi)閣萬吳爭斗，劉忼助萬閣老排除異己，徇私庇護，當時皇上并未察覺，兩年后才驚覺朝堂已為萬黨把控，萬黨原已經(jīng)營多年，好在皇上英明果決，及時鏟除萬氏一黨，問罪劉忼，才肅清朝堂。所以啊，這次考察，冢宰與下官可千萬要謹慎細心，以免以后惹禍上身啊?！?p> 談景看著蔣正眼里的擔憂和友善暗暗咬著牙，這分明是威脅和警告嘛。
“蔣副憲說的對，你我都是主察官員，丁巳京察的責任就擔在我們身上，一定要慎重考慮，黜陟公明，莫要徇私庇護，也莫要徇私報怨?！?p> “自然自然?！?p> 蔣正笑了笑應了下來，兩人都看向了身前，談景臉上客套的勉強笑意淡了下來。
不過他說的對，有辛亥京察在前，這次動作太大，確實會讓皇帝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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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yī)官背著藥箱帶著從門里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囑咐身后的清幽道：“記著要提醒她按時涂藥，忌食辛辣之物，開的藥不用常吃，就吃這兩天就好，一天一次。”
清幽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朝她說：“好，奴婢記住了。那這會留疤嗎？”
“多少會有些，這個藥膏先涂著，等她的傷好些了，我再給她換一個，盡量讓傷疤淡一些。”
“好吧，多謝醫(yī)官。”
兩人出門走了幾步方才去請醫(yī)官的寧喜也走了過來道：“多謝您跑這一趟了?！?p> 那醫(yī)官擺擺手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我也是跟著夏廠公的牌子來的，職責所在，職責所在。”
寧喜想起了剛才夏衡的吩咐，連忙說道：“啊，對了，說起廠公，廠公讓您看完了去一趟司禮監(jiān)直房，正好奴婢也要把廠公的牌子還回去，不如奴婢帶您過去吧？“
“司禮監(jiān)直房啊，那么遠?！?p> 寧喜看著醫(yī)官皺眉輕聲抱怨尷尬地笑了笑，醫(yī)官接著道：“行吧，那你帶我過去吧?！?p> “誒。那清幽姐姐先回去照看白姐姐吧，我這就過去了?！?p> “嗯，你去吧?！?p> 寧喜引著醫(yī)官走了出去，清幽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走進了屋內(nèi)。屋內(nèi)白瀟斜靠在床頭，低頭看著自己被白布包起來的右腳，聽到清幽進來的聲音抬起頭看向她笑著，眼睛和鼻尖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的。
“這個時候了姐姐也笑得出來。還疼嗎？”
清幽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床邊，白瀟說道：“涂過藥了，不疼了?！?p> “不疼了眼淚怎么還在?！?p> 清幽無奈地說了一句拿出帕子擦掉了白瀟剛滴下來的眼淚：“姐姐怎么這么不小心呢，還好躲得快，不然這腳怕是就廢了?！?p> “這不是一時沒拿穩(wěn)嘛，下次不會了?！?p> 白瀟說著從清幽手里接過手帕，自己擦了擦眼淚，清幽一臉埋怨的說：“都是清薇，若不是她撞了姐姐一下也不會這樣。”
“她也不是有意的，你沒看她臉都嚇白了嗎？”
“我倒也不是說她是有意的，就是太不小心了些?！?p> “好了，一些小傷而已，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p> “那若是留下疤怎么辦，姐姐明年就可以出宮了?！?p> “留疤就留疤嘛，我又不是沒有?！?p> 兩人正說著話，清薇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清幽看見她連忙從床上站了起來，轉(zhuǎn)頭看著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朝這邊走過來，一臉歉疚的對白瀟說：“白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傷到你的，之前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一下沒站穩(wěn)，不小心就撞到了姐姐身上，清薇對不住姐姐?！?p> 白瀟吸吸鼻子道：“真的沒事兒，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小傷而已，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到讓我覺得我活不長久了?！?p> 聽到白瀟這么說，清幽一下子急了，轉(zhuǎn)身沖她說：“姐姐這說的是什么話?！?p> “好好好，我錯了，我不這么說了，這不是順嘴嘛?！?p> 白瀟連忙解釋了起來帶著討好的笑意，清薇看到白瀟這樣也笑起來了。
“這都已經(jīng)中午了，姐姐也餓了吧，我剛?cè)プ隽诵┏缘?，姐姐先吃些吧?！?p> “那你和清幽呢？”
“我做夠了三個人的，我們一起陪姐姐?！?p> “好。御茶房那邊有人當值嗎？”
“姐姐放心，那邊有人守著，之前也讓寧喜跟老祖宗和張公公說過了。”
“那就好。那我下去吃吧?！?p> 白瀟說完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往下挪，清幽和清薇上前扶她起來穿上一只鞋扶她坐在了桌邊。三人坐好清薇打開食盒把里面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正要動筷時門外傳來了夏陽的聲音：“白瀟白姑娘可在這里呀？”
聽到這聲音三人都愣了愣，清幽疑惑地看了白瀟一眼，白瀟反應過來了這人是誰，對清幽說道：“我認識他，你去讓他進來吧?！?p> 清幽應了一聲走了出去，白瀟調(diào)整了一下衣擺蓋住了自己的右腳。過了會兒清幽領著夏陽走了進來，夏陽進來看到她笑著說道：“白姑娘可還記得我？”
白瀟笑著答道：“我記得，你是廠公身邊的人。夏陽，對吧？”
“是?！?p> 清薇這時也站了起來，對夏陽行了一禮，夏陽對清薇也回了一禮。待到起身后夏陽把手上的盒子遞過去說道：“白姑娘的傷沒什么大礙吧？這是我們爺特意讓我回夏宅里拿來的藥。東廠的人天南地北地跑，知道的方子也多，這藥治燙傷特別有用，不會留疤，醫(yī)官說等姑娘的傷口愈合了就可以換上這個涂，我們爺特意讓我給白姑娘趕緊送過來?！?p> 夏陽說著話，故意加重了第二個“特意”，帶著一臉笑看著白瀟。白瀟接過藥盒愣愣地看著他，過了會兒說道：“多謝廠公了?！?p> “小事而已?！?p> 夏陽突然注意到白瀟房間的桌子上也放這一盆水仙，笑道：“白姑娘也喜歡水仙啊，我們爺也可喜歡水仙了，家里養(yǎng)了不少呢，白姑娘無事的時候倒是可以和我們爺交流交流經(jīng)驗。一般情況下我們爺都是早上的時候在司禮監(jiān)直房，一般會待到巳時左右。還有啊，我們爺好甜口，尤其喜歡吃些蜜餞之類的，白姑娘去的時候可以……”
白瀟看著夏陽越說越偏還有要說下去的趨勢，連忙打斷他說道：“啊，那個，我明白了。麻煩你幫我多謝廠公，待我傷好些后，定會做些吃食謝過廠公。辛苦你跑這一趟了，可要喝些茶嗎？吃過午膳了嗎？”
夏陽笑著搖了搖手：“不了，我不渴，爺還等著我回去呢。白姑娘記得啊，爺喜歡吃甜的?！?p> 轉(zhuǎn)而想了一下接著說：“不過只要是姑娘做的什么都行，總吃甜的也不好。爺他其實也不挑食。那就麻煩白姑娘了，夏陽這便先走了?！?p> “好。”
白瀟說完看向一旁憋著笑的清幽說道：“麻煩清幽幫我送一下夏公公?！?p> “啊，好。夏公公請?！?p> 清幽送夏陽走了出去，夏陽轉(zhuǎn)頭的時候斂了斂笑意在心里默默說道：“爺，夏陽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全看你了?！?p> 清幽送夏陽出了門，白瀟手里仍拿著藥發(fā)呆，過了會兒清幽走了回來，一進門就笑出了聲，清薇也抿嘴笑著，眼里是抹不去的笑意。
“白姐姐，這個夏公公也太有意思了吧，送個藥連廠公的喜好都送過來了，他也不怕讓有心人聽了去?！?p> “就是不知道廠公這喜好是夏公公自己一時興起說出來的，還是廠公特意交代的呢?！?p> 白瀟這個時候也回過了神來，有些尷尬地說道：”呃，那個，畢竟人家?guī)臀宜土怂帲易鲂┏允辰o人家也是應該的，夏陽應當是怕我做了廠公不愛吃的廠公會不高興，便把廠公的喜好告訴我了。小事而已，沒什么的?！?p> 白瀟說著自己也想開了，釋然地笑了一下。
“這醫(yī)官可也是用廠公的牌子請來的，廠公年紀也不大，在這宮里若是能攀上他，倒也是個好倚仗?！?p> “你瞎說什么呢？你別跑?！?p> 白瀟一臉震驚的完就要去撓清的癢癢，清幽笑著扶住她連忙說道：”好姐姐，我錯了，我不說混話了。我知道姐姐最怕皮肉之苦了，廠公管著東廠，又是那樣的名聲，怕都怕死了，哪還有心思想這個。我們快些吃飯吧，一會兒飯該涼了，別辜負了清薇姐姐的好心?！?p> 清幽笑著拿過筷子分別遞給白瀟和清薇，二人接過吃了起來，清薇笑著低下了頭，掩去了眸中的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