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閣里，江易和裴放坐在書桌邊說話，桌子上放著一壺茶，旁邊還有一摞奏折。裴放坐在書桌旁邊，對坐在正位上的江易說：“徐閣老這個假可真是休了不少時候啊。先是陪兒子陪了幾個月，這會兒又回鄉(xiāng)探親了。不是，他這是要撒手的意思嗎？”
江易看了他一眼說：“撒手？他要是肯撒手就怪了，你當(dāng)他是沈昱奇啊。不過是想看看皇上有沒有對他生疑罷了?！?p> 裴放嘲諷地笑了一下說：“試探帝王心？他也不怕玩兒脫了?！?p> 裴放說到這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往江易跟前湊了湊小聲說：“哎，閣老知道嗎，前兩天夏衡從宮里帶出去一個宮女，我聽說是對食，好想還跟皇上前段時間的病有關(guān)，具體怎么回事兒我也不清楚。閣老你說，若是在宮里也就罷了，可既然出了宮，那他這不就是耽誤人家姑娘嘛。他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情況，還真當(dāng)自己是男人呢，也不怕守不住。“
江易看著裴放一臉刻薄的樣子，氣到一時說不出話，閉上眼吸了口氣，忍了忍看著他說：“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嘴，說話總往人家痛處戳，人家不報復(fù)你就怪了。你當(dāng)夏衡是一般內(nèi)使呢？別忘了他手上還有東廠，還有司禮監(jiān)，他要是想給你使絆子這兩頭都容易的很。再者東廠自己的鎮(zhèn)撫司都建起來了，你還只盯著人家的私事看，你心怎么那么大呢?！?p> 裴放看江易確實有些生氣了，自己還被教訓(xùn)了一頓，頓時有些尷尬地說：“閣老說的是，說的是。我這也就是在閣老面前這么說說嘛，又不會出去說?！?p> 江易看著裴放無奈地說：“你這嘴快的毛病也該改改了，說話總是不加思考，遲早要吃虧的?！?p> “誒，我明白了，明白了。“
這邊剛說完話，門口一個內(nèi)使走了進(jìn)來，朝江易他們行了禮說：“閣老，奴婢剛才聽到消息，晉王使人入宮說，晉王妃昨夜發(fā)動了，是個男孩，皇上這會兒可高興了，給晉王府下了不少賞賜呢?！?p> 那內(nèi)使話音剛落，裴放看著他有些激動地問道：“是男孩？確定嗎？“
內(nèi)使看裴放這么失態(tài)有些奇怪，點了點回道：“是男孩，奴婢確定，乾清宮私底下都管他叫小世子呢。”
江易伸手拽了拽裴放的衣袖，裴放下意識回頭看著他，看到江易朝他眨了下眼睛反應(yīng)了過來，低下頭不再說話了。江易抬頭朝著那個內(nèi)使笑了笑說：“那敢情好啊，皇上盼了這么久，可算是盼來一個小孫子，真是恭喜皇上了?！?p> 江易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荷包，拿了兩片金葉子遞給了他說：“麻煩你來傳話了，這個賞你的，拿著吧?！?p> 那內(nèi)使見狀連忙上前笑瞇瞇地接了過來，嘴上答謝道：“無非是些小事罷了，多謝閣老?！?p> “沒事兒，你先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p> 內(nèi)使說完行了一禮退了出去，估摸著人走遠(yuǎn)了，裴放朝著江易有些著急地說：“這還真是個男孩啊。他是晉王妃所出，那不就是妥妥的世子嘛。這都幾月了，安王還不確定回不回來，這邊可是連孫子都準(zhǔn)備好了。嘖，這可是第一個皇孫，難保皇上不會因為怕委屈了自個兒孫子，就把太子的位子給晉王，古往今來這種事兒還少嗎？當(dāng)年國本之爭，咱們也沒少跟晉王對著干，若當(dāng)真是晉王，再加上東林他們，那咱們不就完了嘛。”
江易心里本來就不平靜，聽完裴放的話愈發(fā)煩躁了，閉上眼冷靜了一會兒說：“怕什么，當(dāng)年安王被逼的離了京，晉王不也沒能當(dāng)上太子嗎？當(dāng)年咱們輸了，東林也沒贏。照皇上前些年對安王的寵愛，這次安王肯定能借著大婚回來，到時候再尋個由頭留在京中，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不就是孫子嘛，安王娶了妃，那不就是遲早的?！?p> 裴放聽言也稍微冷靜了一下，皺著眉說：“但愿安王這次，當(dāng)真能留下來啊?！?p> 裴放說完話，和江易一起低下了頭。有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了房間里，帶著門發(fā)出了輕輕地響動，過了會兒又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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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都挑好了嗎？”
乾清宮西暖閣里，皇帝坐在軟榻邊上，因為高興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帶著一臉笑意看著底下站著的陳翊問著話。陳翊手里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放著一套小小的衣服，布料不是名貴的，卻很柔軟，繡著一些暗紋，衣服上面還放著一頂小禮冠。
“皇上，要給晉王府的東西都挑好了，單子在這兒呢，皇上您看看?！?p> 陳翊示意身后的內(nèi)使把單子遞給了皇帝，然后接著說：“皇上，這是皇上前些日子吩咐做的禮服，正好能用上。奴婢想著趁著這會兒一并送過去。”
“好。”
皇帝隨意看了眼單子，轉(zhuǎn)手放到了案桌上，然后伸手去拿那個小禮冠，看著那個跟自己的手差不多大的禮冠，皇帝笑了笑說：“你看這禮冠，才這么大點兒，也不知道他戴上是個什么樣子?！?p> “等那孩子再大一點，皇上也就能親自看看了?！?p> 皇帝點了點頭把禮冠放了回去，然后說：“可惜等到他十歲才能冊封世子，還要等那么久?！?p> 陳翊笑了笑說：“皇上，小孩子長起來可快了，一會兒一個樣，很快就大了?！?p> 皇帝嘆了口氣說：“唉~，也是。這稍不注意啊，朕這兩個兒子都要當(dāng)?shù)恕！?p> 陳翊把手里的衣服遞給了身后的內(nèi)使，內(nèi)使行了一禮轉(zhuǎn)身正要退出去，皇帝叫住了他說：“你等一下。你給晉王傳個話，小世子的名字朕來取。讓他看護(hù)好小世子，留一個合適的御醫(yī)這段時間先待在晉王府，有什么需要的隨時跟宮里提。過些時候孩子大些了，朕會親自去看看。”
“是，奴婢記住了?！?p> 皇帝擺了擺手，那內(nèi)使彎腰退了出去。等到內(nèi)使走了，皇帝又看著陳翊問道：“京城的內(nèi)操都停了嗎？”
“停了，皇上兩個月前就下了旨停了京城的內(nèi)操和火藥廠的試藥?！?p> 皇帝點點頭說：“那就好。孩子還小，倘若一個操作不當(dāng)火藥炸了，怕是要嚇壞他?！?p> 皇帝端起案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著陳翊又問道：“安王那兒有消息了嗎？”
陳翊笑了笑說：“安王府來信說，全看皇上安排?！?p> “好，好，這下連鑰兒也要回來了?！?p> 皇帝說著把手上的茶杯又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看著陳翊叮囑道：“這事兒你先別傳出去，小世子剛出生，倘若這個時候他們知道安王要回來，怕是又不清凈了。過段時間再看看，等時機(jī)合適了再下旨?！?p> “誒，皇上放心，奴婢知道?！?p> 皇帝聽到陳翊應(yīng)了點了點頭，然后嘆了口氣說：“看樣子，朕是時候要給晉王和小世子找好退路了?！?p> 陳翊聽言眸光閃了一下，默默低下了頭，走上前去給皇帝茶杯里添了茶，然后退到一邊不再說話了?；实劭粗媲?，手指在案桌上不自覺地點著，陳翊知道，這是他想事情時候的習(xí)慣，但愿這次，不要再出什么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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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寢宮的人這會兒臉上都帶著喜氣，走起路來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個不小心嚇到房間里的小世子。晉王側(cè)身從門縫里擠了出來，然后立刻輕輕地關(guān)上了身后的門，臉上還帶著抑制不住的笑容。晉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又走到了隔壁產(chǎn)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乖乖站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小縫，里面露出了一個侍女的臉，晉王看到她打開了門連忙問道：“里面收拾好了嗎？王妃還好嗎？我能進(jìn)去看看嗎？”
那侍女剛打開門連人都沒看清就被劈頭連問了幾個問題，一時還有些懵懵的，等看清了問話的是王爺，笑了笑答道：“收拾好了，王妃這會兒精神挺好的，王爺可以進(jìn)來看看?！?p> 那侍女說完往旁邊讓了讓，晉王跟先前一樣側(cè)身又從門縫里擠了進(jìn)去。產(chǎn)房里這會兒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只是還能聞見淡淡的血腥氣。床前放著一張大大的屏風(fēng)隔著人的視線，隱隱約約能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動。侍女領(lǐng)著晉王繞過了屏風(fēng)，晉王妃正靠在床上就著另一個侍女的手吃東西，那侍女往前湊了湊站在床邊朝晉王妃說道：“王妃，王爺來看您了?！?p> 晉王妃聽到那侍女的話抬頭看了過去，沖著晉王笑了笑柔柔地笑道：“王爺過來了。”
晉王也笑了笑湊到晉王妃跟前拉著她的手，先前喂飯的那個侍女連忙讓開了位子，讓晉王坐到了床榻邊上。晉王看著晉王妃有些蒼白的臉色，伸手撥了撥了她額前的頭發(fā)，說道：“辛苦你了?！?p> 晉王妃笑著搖了搖頭回道：“不辛苦。他還好嗎？”
“他很好，有乳娘和御醫(yī)在，不會有事的，現(xiàn)在照顧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p> 晉王說完轉(zhuǎn)身去接旁邊侍女手里的碗，晉王妃伸手?jǐn)r了一下撒嬌似的說：“不吃了，剛已經(jīng)吃了不少了，吃不下了?！?p> 晉王看著她佯做生氣地說道：“耗了那么多體力就吃這么點兒怎么夠？”
“我先前已經(jīng)吃了一份了，這會兒真的吃飽了?！?p> “真的？”
晉王再確定了一遍，看到王妃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對那兩個侍女吩咐道：“那你們先下去吧，本王陪著王妃?！?p> 那兩個侍女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退了下去。晉王妃看著晉王冠的亂糟糟的頭發(fā)，伸手碰了碰笑著說道：“王爺多大的人了，連頭發(fā)都冠不好。”
“你昨夜嚇?biāo)牢伊?，我哪兒有那閑工夫好好冠頭發(fā)。”
晉王說著挪到了晉王妃身邊，一只手伸過去摟著她，另一只手握著王妃的手，輕聲問道：“疼不疼？”
“這會兒好些了，還有一點兒。聽接生的人說，我這一胎是很順利的了，也沒吃多少苦。”
“這還沒吃苦？好幾個時辰呢?！?p> 晉王妃笑了笑拍了拍晉王的手背，然后又問道：“你去看過孩子了嗎？乖不乖？好不好看？”
晉王想了想回道：“乖倒是挺乖，就是不怎么好看。”
晉王妃側(cè)頭看著他有些失落地問道：“不好看嗎？我聽接生婆說挺好的呀。果然她就只會說好話?！?p> 晉王看她一副當(dāng)真了的樣子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騙你的。乳娘說小孩子剛出生都是這樣，皺巴巴的，等大一些張開了，就跟我們平?？吹降男『⒆右粯恿??！?p> “真的？”
“真的，等大一些就會很好看了?！?p> 晉王妃聽言松了口氣轉(zhuǎn)了回去，嘴里說道：“那就好?！?p> “王爺給宮里說過了嗎？”
“說過了，剛才宮里的賞賜已經(jīng)來了。父皇帶話說，小世子的名字他要取。真是，白讓我之前想了那么多好名字。”
晉王妃聽他這么說笑了笑，過了會兒又問道：“誒，不是十歲才能冊封世子嗎？現(xiàn)在就叫世子不好吧？”
晉王無所謂地說：“怕什么，他是我第一個孩子，又是你出的，遲早都是世子。再說了，父皇自己都這么叫，咱們有什么叫不得的?！?p> 晉王妃回頭看著他笑著說：“那要不這樣吧，反正咱們總要先給他取個小名，倒不如就叫他小柿子好了，就是那種吃的柿子，好不好？”
“小柿子？”
“對啊，紅彤彤的，多可愛。而且跟世子諧音，叫起來也好?！?p> 晉王仔細(xì)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說：“也行，確實挺可愛的，那就叫他小柿子好了?！?p> “好?！?p> 晉王妃應(yīng)了一聲，回頭靠在了晉王懷里，嘆了口氣說：“可惜我這會兒不能看看他。”
晉王揉了揉她的頭安慰道：“沒關(guān)系，等會兒他吃好了，我讓人抱進(jìn)來給你看看?！?p> “我跟你說啊，我抱過他了，小小的一個，可輕了，軟綿綿的我都不敢使勁抱。也不知道那么一個小團(tuán)子，我們怎么才能帶大。今年安王要選妃了，估摸著會回來，或許父皇就會趁著這個機(jī)會把儲位立了。當(dāng)年國本之爭，以張貴妃的死，安王的離開結(jié)束，足足持續(xù)了兩年，這會兒我有了小柿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來一次。”
“卿卿，你說我該怎么辦？去爭一把的話，我和父皇都知道我不是那塊料，如今的朝堂，不是一個平庸之君能掌控住的；可若是不爭的話，我跟安王本來就不熟，加上朝堂上選我的人確實又不少，難免安王會拿我當(dāng)肉中刺。我今天抱著小柿子的時候啊，我就想著，我也不求他日后會有多大的本事，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這就夠了?？晌遗拢艺娴呐隆?p> 晉王妃聽到晉王已經(jīng)有些哽咽了，握著他的手回頭看著他說：“王爺，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擔(dān)心這個，或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糟呢。不管怎么說，小柿子都是父皇的第一個孫子，看今天的樣子，父皇也確實是挺喜歡他的。就算最后太子是安王，父皇也一定會考慮到小柿子的。等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封地，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王爺。歷任的王爺那么多，也沒見過有哪個皇帝莫名其妙地對誰下手啊。”
晉王聽完晉王妃的話，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的表情愣了一會兒，而后笑了笑說道：“對，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到時候去封地，跟誰都不聯(lián)系?！?p> 晉王妃也看著他笑了笑，然后轉(zhuǎn)過頭打了個呵欠，靠到了晉王身上，說：“有些困了呢。”
“困了就睡一會兒，我陪你。”
“好?！?p> 晉王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晉王妃，自己靠在了床頭上，也閉起了眼。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