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房間外,夏安和明娟提著熱水候在門外,兩個人湊在一起悄聲說話,門響了一聲,從里面打開了,兩人抬頭一看,是夏衡。
“爺起的這么早?我們才剛來一會兒?!?p> “姑娘起了嗎?”
明娟擔心白瀟剛睡醒狀態(tài)不好,問了一聲,夏衡回道:“她還沒有。我待會兒要去書房,你們可以留個人進去守著。”
“欸。”
夏安把熱水遞過去,說道:“廚房的早膳已經(jīng)好了,爺先洗漱,我這就送來暖閣?!?p> “好?!?p> 夏衡又闔上了門,夏安和明娟對視了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房間里的夏衡擦了擦手,放下布巾,坐到鏡前正準備束發(fā),里間傳來了動靜,夏衡屏住呼吸仔細聽著,一陣床被的悉索聲后,隱隱的響起了嗚咽聲,知道是她醒了,夏衡起身進了里間。
里間床榻上,白瀟縮成一團窩在床邊哭,夏衡見狀連忙過去蹲下,柔聲問道:“怎么了?又做噩夢了?”
白瀟被他的聲音嚇到了,往后縮了一下,轉(zhuǎn)而見是夏衡,撲上去抱住了他,靠在他脖頸,哭聲盡是驚慌與害怕。
“沒事了,沒事了,已經(jīng)醒來了,不怕了?!?p> 夏衡抱著她坐到了床邊,輕輕拍著背安撫她,哭聲里的害怕慢慢退了,變成了悲傷和痛苦。夏衡不急著讓她收起眼淚,她醒著的時候大多是安靜沉郁的,只有剛醒來的這會兒能發(fā)泄內(nèi)心的傷痛,哭一哭反倒是好事,只待她哭累了,安頓她再躺一會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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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燕臨從夏衡手中接過了遞來的三封信件,挨個看了看封面,一封交給東江的,兩封交到遼東的,一邊的夏衡叮囑道:“盡快送過去?!?p> “是?!?p> “黃梁在獄中怎么樣?”
“他還是之前那樣委靡不振,這幾天吃的越發(fā)少了,總發(fā)熱吐瀉,昨日我應爺?shù)姆愿缹ご蠓騺砜催^,大夫說是寒濕入體,我想是他總靠坐在石壁上的緣故。刑部昨天也來過人,讓我轉(zhuǎn)告爺司徒還要上公堂,定要醫(yī)治好他的病?!?p> 夏衡喝了口茶道:“那你就聽大夫的,先給他治著吧?!?p> “好。對了,爺,我原先還以為他灰心喪氣自暴自棄是因為被下進了東廠獄中擔心自己的安危,但他昨日發(fā)熱時一直喃喃自語,似對賑災不力十分愧疚與懊悔?!?p> “愧疚?”
“嗯。”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這些天辛苦你了?!?p> “不會,爺之前把事情都處理好了,我不辛苦,倒是爺前段時間忙的通宵達旦累壞了身子,爺現(xiàn)在該好好歇歇,養(yǎng)好身子才是,那我就先走了。”
“嗯?!?p> 燕臨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夏衡從軟榻邊起身走到了書案后,書案上放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一個“天”字。
愧疚?他有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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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晉王懷里抱著小柿子往暖閣走,懷里的小柿子使勁掙扎,伸著手往后夠,嘴里喊著:“花花,花花?!?p> 晉王知道他還想在后院玩,但他實在是沒力氣陪著他跑了,連忙哄道:“花花困了,回到土里睡覺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好不好?!?p> 聽他還在哼唧著,漸漸帶上了哭腔,晉王趕忙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你看,前面有臺階,阿爹牽你上臺階好不好?”
“階階!”
晉王見他又高興了,把他放了下來,牽著他的手帶他上臺階,跨門檻,終于進了屋子,如釋重負的坐在了凳子上。小柿子看見了桌子上的水果,扒著晉王的腿喊著果果,一副想要從他身上爬過去的樣子。晉王箍著他的小身子,把他的手放在他眼前。
“你看看的手,擦過了都臟成這樣,先去洗手。你帶他去洗手吧?!?p> 晉王吩咐了侍女一聲,侍女去抱小柿子,他不樂意,喊著要吃果果。
“乖乖去洗手,要是讓娘娘知道你用揪過花花的手吃東西,那你今天的果果就都沒了?!?p> “你又去揪后院的花了?”
小柿子還想再鬧,阿娘嚴厲的聲音傳到了耳邊,這下他怕了,朝著阿娘嬌嬌的笑了下,撲進了侍女的懷里,侍女笑了笑,帶著他去洗手了。
晉王看了看古靈精怪的小柿子,朝晉王妃笑了笑,一口飲盡了杯子里的茶。晉王妃坐在了他身邊,給旁邊的茶杯都續(xù)上了茶,晉王接連喝了幾杯止住了渴,無奈地說道:“他小小個人,怎么有那么多的精力,怎么都不會累似的?!?p> 晉王妃沒有接話,而是握住了晉王的手,晉王疑惑的看著她,王妃搖搖頭道:“他們還沒走。”
“小閣老和老師也沒走?”
“沒有。徐閣老和陳公公也來了,攔不住了。”
一股煩躁又涌上了晉王心頭,晉王妃見他這樣有些心疼,伸手輕輕揉著他額角,那是他會覺得舒服的方式。
“我知道這段時間監(jiān)理國事耗費了你不少心力,你本就不喜歡政事,還要牽涉進他們的爭斗里,也是身心俱疲。可是徐閣老和陳公公帶來了父皇的諭旨,還是去看看吧。”
晉王嘆了口氣,拿下了王妃的手,猶豫了幾番,還是起身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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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宅,夏安帶著蘇季往主院暖閣走,蘇季透過窗子看見里案桌邊的白瀟和夏衡,朝夏安道:“不必過去了,我就在這邊看看就好,我怕擾著白姑娘?!?p> “啊,好。”
夏安聽言停了下來,和蘇季一起望著那邊。
“這幾天有爺在,姑娘好些了,也不像前幾日什么都提不起勁兒?!?p> “那,傷?”
“女醫(yī)說外傷基本上好了,就是腕上傷的有些重,還沒處理好?!?p> 蘇季看著窗里,女醫(yī)在幫白瀟處理手腕上的傷,夏衡攬著她,引著她去看旁邊的書,很親昵的樣子,笑了笑問道:“沐明反悔啦?”
“對呀,反悔了?!?p> 夏安也接一句,蘇季看著他們想到了自己,笑意漸漸斂去了,變成了惆悵。
看女醫(yī)處理好了白瀟的傷,夏安又道:“蘇大人稍等,我去跟爺說一聲?!?p> “好?!?p> 蘇季點了點頭,夏安走向了暖閣。
暖閣里,夏衡看女醫(yī)包好了白瀟的傷松了口氣,不再擋著她看過來的眼睛,看著白瀟手邊引魂燈的圖冊問道:“挑好了嗎?”
白瀟往回翻了幾頁,指了指道:“這個?!?p> “這個?好?!?p> 白瀟挑好了燈合上了書,轉(zhuǎn)過頭看著手腕的白布,女醫(yī)叮囑道:“姑娘要記得,可不要再碰它了?!?p> “嗯?!?p> “她這傷怎么樣?還嚴重嗎?”
“好些了,但傷口周邊還是紅腫的,傷口還沒有愈合,我擔心姑娘晚上還會發(fā)熱,爺要注意些。”
“好,我記得了?!?p> “咚咚咚”
“爺,蘇大人到了?!?p> 夏衡記得夏安先前來說蘇季想看看白瀟,問道:“他不進來嗎?”
“蘇大人在門外看到了,他說他就不進來了?!?p> “好,那我這就來。”
“欸?!?p> 書房,夏安放下茶盤退了出去,夏衡倒好了茶遞給蘇季,看見蘇季臉上有一些疲憊,知道是鬧賑的案子和顧之寧離京耗費了他不少心神。但夏衡沒有安慰他,心里似有心事。
“我剛才看白姑娘狀況還不錯,沒事了吧?”
“應該沒什么大事了,就是太過消沉,對什么事都興味索然?!?p> “不急,給白姑娘一些時間,會好起來的?!?p> 夏衡點了點頭道:“嗯?!?p> 蘇季想了想,說道:“沐明,我來此還有一件事。你交給三司的那份擬罪書,我也看到了,照律例和往例,擬的太重了些。我明白你的想法,可你前幾日才遭彈劾,如今又以擬罪書堂而皇之的介入三司,引發(fā)朝中諸多不滿,日后無論如何結(jié)案,你在朝中都會是眾矢之的,到那時你自顧不暇,白姑娘怎么辦呢?廷尉讓我勸勸你,重做一份擬罪書,你且放心,三司一定不會輕判的?!?p> “擬罪書雖有重處,卻不是空口胡言。黃司徒賑災不力,恭順侯治下不嚴,營兵內(nèi)外勾結(jié),罪狀我已寫清了。賑災不力,一則致使京中民不聊生,二則致使京城內(nèi)外民怨沸騰,三則致使各地官府難以履職,如何不能重處?百姓鬧賑,究其根本還是黃司徒之過,其情可憫,擬罪書上之人,皆是我篩查過妖言惑眾、肆意劫掠、惡意斂財之人,三司若是不放心,大可再篩一遍?!?p> “你說的我都明白,你的考慮我會一一轉(zhuǎn)告廷尉的,三司定會給出一個最合適的處罰,你不該介入進來的?!?p> “合適的處罰?”
夏衡笑了一下喃喃了一句,接著說道:“如果我一定要黃粱死呢?”
蘇季看見了他眼里的瘋狂和決絕心下一驚,連忙道:“沐明,你冷靜一點。是,鬧賑歸根結(jié)底是黃司徒的錯,可他錯不至死?!?p> 見夏衡低下了頭,蘇季接著勸道:“黃司徒并非昏聵無能,也并非尸位素餐。只是近年各處旱魃為虐、澇災頻發(fā),遼東又動蕩不定,黃司徒太過謹慎,擔憂冒然賑濟京城拆東補西日后會釀成大禍,便想著謀劃大局后再行賑濟,不想他的遞上的籌算總有人不滿,這才錯失賑災時機,造成鬧賑之禍。你那份擬罪書里京營是擬的是最重的,你也明白鬧賑會造成這般后果京營的錯是最大的,我不是為黃司徒辯解,可他的錯,實在不至于以命來償?!?p> “怎么不至于?京營營兵該死,他也該死!是他舉棋不定、優(yōu)柔寡斷賑災才一拖再拖,是因為他京中才民心大怨,是因為他裁兵才滯留京城,是因為他才……”
夏衡想起了她又紅了眼眶:“我的院子里,備好了所有葬禮需要的東西,都是她一一挑好的,我看著黃歷提心吊膽明天會不會就是她的忌日。”
蘇季聽著他的話掉下了一滴眼淚:“我明白,你的痛苦我都明白。白姑娘現(xiàn)在這個狀況,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那日出城的時間,他們已經(jīng)有疑問了,你執(zhí)意重處,只會讓人心生懷疑,到那時你自身難保,白姑娘豈不更加危險?”
夏衡聽言低下了頭,蘇季拉住他的手求道:“沐明?!?p> “擬罪書我會重做一份,但不是現(xiàn)在?!?p> 見夏衡答應了,蘇季松了口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好。”
何時以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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