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選拔種子
此話一出,半座落山便沸騰開了。
從山上到山腳,消息如同螞蟻抵觸角般迅速傳開。
全場所有武者,無論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還是闖蕩已久的老油條,盡皆瞠目結(jié)舌,唇焦口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難以置信。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透露出的這一消息,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武林盟主這一位置,自中原武林出現(xiàn)伊始,也沒有幾個武人坐過。
然而,那寥寥可數(shù)的幾人,要么是挺身而出的巨俠,于社稷有倒懸之急時,臨危受命,號召四方武者共抗外敵,自然而然得武林共尊;要么是橫空出世的狂人,神功蓋世,敗盡天下英豪,使得群雄束手,奉他為主;要么是蓄謀已久的奸雄,合縱連橫,驅(qū)虎吞狼,待到自身勢力成長為最強時,便自擁為盟主。
說來也可笑,從古至今,竟沒一個武林盟主,是由武林人憑借自己的意愿選出來的。
這武林盟主,無武者擁戴,又談何為主?
可是今時今日,狀況截然不同,甚至是翻覆了。
此番,竟然是靠天下武人投籌選舉,計算籌數(shù),所獲支持最多者,即為武林盟主。
毫不夸張的說,這是武林上破天荒,頭一遭,前所未有,史無前例的創(chuàng)舉。
正因此,諸多武者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激動無比。
更是有人渾身顫抖,通體發(fā)熱,內(nèi)力差點在奇經(jīng)八脈中亂竄,頭上幾乎蒸騰起縷縷白氣。
“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有機會參與到親自推舉盟主中,實在是祖墳冒了青煙,三世有幸??!”有個老頭兒吃力地拄著拐杖,氣喘吁吁道。
旁人朝他投去目光。他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還像是年輕人似的十分亢奮。
老頭是江湖上的名宿,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平素波瀾不驚。偶爾提及年輕時遭逢神武皇帝,與其“交手”等事跡,也擺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滿不在乎的模樣。
哪想就這么一個推舉制度,便把他弄得不禁失態(tài)。
不過,老頭的表現(xiàn)與旁人相比并無異處,甚至還算鎮(zhèn)定。
一個短粗身材的憨厚漢子漲紅了臉道:“俺今天選別人當(dāng)盟主,過幾十年,是不是就能讓別人選俺當(dāng)盟主了?”
他立即遭到了周圍人的嗤笑:
“武林盟主必然是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華,空前絕后之武功方能擔(dān)任,你又是哪里的癟三?”
有極少數(shù)人保持著冷靜,不為所動。比如鄧毅身邊站著的黑衣老女人。
老女人分析驚嘆道:“這些大人物好手段!立個靶子,假借爭論幾句,推兩把,便將原先突兀提出的選盟主一事弄得自然而然,還讓我們迅速由抵觸轉(zhuǎn)為擁護(hù),真是把人的心理把握到了極致,從始至終,一直牽著我們鼻子走。”
“即便如此……”老女人轉(zhuǎn)而道,“通過數(shù)籌選盟主,相對其他方法來說,的確是十分公平的,想必也能令人心服口服。況且與這些大人物結(jié)下了微薄因果,日后行走江湖,未必毫無裨益?!?p> 倘使場上某位武者今日支持了盟主,他日闖蕩江湖時,遇到和他一樣參與了此次武林大會并推舉盟主之人,也可以借此契機套套近乎。
遇到選擇不同者,也可假裝。
或許就這般拓寬了人脈,得到了同伴道侶,從而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
眾武者反響很是熱烈,這讓吳靖遠(yuǎn)相當(dāng)滿意。
于是他趁熱打鐵,進(jìn)入到大會的下一個環(huán)節(jié)。王幫主、慧心方丈等也順勢退場。
“滴答滴答——”隨著由四個銅壺聯(lián)結(jié)組成的計時器具滴漏被擺上臺,吳靖遠(yuǎn)也宣布“種子”的爭奪拉開序幕。
吳靖遠(yuǎn)說過,不僅是有意爭奪盟主者可派弟子上臺,普通門派弟子、江湖散人,也盡可上臺揮灑武功。
眾武者對這一套并不陌生。
簡而言之,便是擂臺戰(zhàn)。
但凡武林上的重要集會,都有著類似的“節(jié)目”——諸多武人,遞次上擂臺論武,較量拳腳、拼斗刀劍、比試內(nèi)功。
武者打擂臺,有著許許多多的目的。
一則,打擂臺本身就是一種修行。閉門造車造不出大宗師,“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
站在擂臺上方丈之地,與人搏斗,生死瞬間,悟出武學(xué)上的新道理,從而反殺對手,向來是各種演義、話本、戲劇中為人津津樂道的橋段。
二則,往日有仇有怨的死敵,可在眾人眼前簽下狀書,于擂臺上分出高下與生死。勝者不得禍及敗者家人。
有諸多身份不低的江湖武人見證,自己哪怕敗了,也能給父母妻兒留條生路。留了后路,算得上了卻牽掛,別無遺憾。澄澈心靈,也能發(fā)揮出全力。
三則,虛榮心是人的基本心理之一,習(xí)武之人也不例外。甚至絕大多數(shù)武者,由于生命層次的進(jìn)化,對于金銀珠寶的欲求逐漸消退,在這方面的欲望便來得更猛烈。
練出一身高明武功而不展露鋒芒,與富貴不還鄉(xiāng),衣錦尤夜行,又有什么差異呢?
都是一樣的憋悶難受郁悶。
況且武者年輕時不趁機揚名立萬,待到年紀(jì)大了,氣血衰微,武功一落千丈,容易被從前闖蕩江湖時招惹的仇家找上門。
遇到心善的,手下留情,只是把他打成重傷,一輩子只能臥病在床。
遇見還算有良心的,至少不會殃及家人,還給他備好棺槨,收斂尸體,埋進(jìn)地里,總好過做孤魂野鬼。
撞見心腸極毒辣的,將他擊碎骨頭,挑斷經(jīng)脈,弄成殘廢,在他面前侮辱其親人,最后把他的尸體草草掩埋于亂葬崗,任由野貓野狗啃食,只能在天陰雨濕時哭聲啾啾。
若是年輕時激流勇進(jìn),努力表現(xiàn),也能搏取一個“宿老”稱號。哪怕關(guān)門弟子武功不夠高,無法為他擋住上門挑戰(zhàn)者,借著名號亦可消災(zāi)解難。
除非“宿老”與上門挑戰(zhàn)者有著害子奪妻、乃至殺父滅門的血海深仇。否則挑戰(zhàn)者顧忌其名號聲望,也會留一手。
此時此刻,就在這武林大會上,將要通過守擂攻擂選出“種子”,更要借此選出武林中的無上至尊。
這是無數(shù)武者大喜、普天同慶的日子,自然不會有人自討苦吃去生死斗,平白無故壞了氣氛。
雖說武人習(xí)練武功,相互交集,受些傷,流些血,乃至斷根胳膊,折條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此次武林大會的主題,乃是“溝通交流,消除矛盾,弘揚正義,自我拯救”。
考慮到這種正面基調(diào),殺人就成了對承辦方的嚴(yán)重挑釁。還是在眼皮子底下尋釁滋事。
以金佛寺、天一教、太上道宗的江湖地位與實力,處理一個尋常武者,比皇帝處理一個老百姓還容易。
至少朝廷執(zhí)法還要講律令——哪怕是表面的。
當(dāng)然,除了生死斗外,有更多人以一鳴驚人,嶄露頭角為目的,欲在眾人面前用武。
頃刻后,便有人跳上駐仙臺,挑戰(zhàn)天下青年俠客。那是位雙手持大鐵斧的男子。
“這是我們鐵斧幫的弟子!”有人驕傲地高呼道。
鐵斧幫是中原地域一個不大不小的幫會,幫中弟子能在天下人面前展露武功,是他們從前絕不敢想象的。
已有安排好的天一教武者在旁使用滴漏計時,強調(diào)必須在四分之一刻鐘內(nèi)取得勝利,否則即判雙方均輸。
滴漏是一種由三至五個銅壺上下聯(lián)結(jié)組成的計時裝置,上方銅壺底部開小孔,水滴至最下方的平底銅壺,通過銅壺上的刻度計算時間。
多虧了中原地界氣候不算嚴(yán)寒,而且今天太陽高掛,才使得水還能流動。
鐵斧幫男子沉重地點頭,表示明白。
不談武功,只論膽氣,就沖著這敢為人先的勇毅,持斧男子決計不是一般人。
即刻有人上臺挑戰(zhàn)鐵斧幫男子,只是這持斧男子敢于第一個上臺,果然功力不俗,揮舞大鐵斧,虎虎生風(fēng),頗有章法,十來個回合便將對手擊敗。
前前后后,持斧男子竟然連續(xù)戰(zhàn)勝了三個對手,一直到面對第四人,才被對手刁鉆的一劍刺傷了手臂,鐵斧脫手而出。
他也贏得了一片惋惜遺憾與零散的喝彩聲。
用劍的青年在贏了兩個對手后也被人擊敗,無奈下臺,戰(zhàn)績還不如持斧男子好看。
事實上,他的武功本就弱于鐵斧幫弟子,只是這鐵斧幫弟子為了在四分之一刻中內(nèi)擊敗對手,連續(xù)使出全力,再加上用的是極重的大鐵斧,消耗了大量內(nèi)力與力氣,因而被他擊敗。
不斷有人上臺攻擂,或成功或失??;守擂者也換了一人又一人。
鄧毅看著手癢,也上臺挑戰(zhàn)了一回——事實上,這是在年輕一輩中選“種子”,以他的年齡,并不適合出現(xiàn)在舞臺上。
只是他的武功不算強,必然不能成為“種子”,才沒人追究。
鄧毅在聆聽慧心方丈講法后,武功有所進(jìn)境,加之豪邁、忐忑等心緒混雜在一起,最大程度地了他的精神力量,使得他如有神助般,連贏四場。
直到第五場,才被絕對實力勝過他不少的對手挑落。
當(dāng)然,戰(zhàn)勝他的人也沒能一直連勝下去。
擂臺戰(zhàn)極大地激發(fā)了諸多武者熱情,年輕一輩紛擁而上,欲與江湖上的天才試比高。甚至不少三四十歲的人也舔著臉上臺施展武功。
只是雖然場面十分火熱,選拔也有條不紊,如火如荼地展開,但是臺上擂主換了一批又一批,始終沒有誕生一枚“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