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六個時辰內(nèi),身體會變僵。
可陳寡婦本該僵硬的下巴竟很輕松地就能扳開合上,這是不符合常理的,如何都說不過去。
陳寡婦同村的村民眉頭一皺,開始疑惑起來,昨晚,是光頭男子告訴他們陳寡婦被殺,如今看來,事情遠(yuǎn)沒他們想的那么簡單。
衙門外已經(jīng)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對公堂上的林易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林易居然懂驗(yàn)尸,該不會真的被惡鬼上身了吧?隔壁村的劉寡婦不也這樣嗎,本來癡癡傻傻的一人,突然變得聰明起來……”
“剛才沒聽嗎?是有一個老仵作倒在他家門口了。”
“這種話你也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就在這時,有位年近四十,留著長須,精神矍鑠的男子站在門邊,公堂內(nèi)外的情形,他都盡收眼底。
“包監(jiān)稅,你看這里人雜,要不我們從后門進(jìn)去?”
身側(cè)文吏打扮的人瞇著眼睛,一副恭謹(jǐn)?shù)哪?,開口問詢。
而這位被稱為包監(jiān)稅的人,正是為后世所知的包黑炭包拯。
那包拯搖了搖頭,看向公堂內(nèi)道:“等等吧,反正你家知縣還沒退堂,不著急,而且老夫在廬州很久沒有看到如此奇案了,自證清白?嗯,此子,倒有點(diǎn)意思啊?!?p> ……
“死者陳氏,年三十上下,皮膚白皙,頭發(fā)散亂,胸口有三處刀傷,最中間處是致命傷無疑,兇手的匕首刺進(jìn)陳氏胸口,穿過肋骨間隙,直達(dá)心臟,然而一開始的時候,兇手并沒想拿刀殺死陳氏,你們看,陳氏的脖子上有掐痕,很明顯,兇手本來是要掐死陳氏的,可陳氏掙扎得太厲害,他一時難以得手,不得已而用刀了……陳氏的指甲縫里有極少的血痕,還有木屑,陳氏在臨死前肯定做過巨大的掙扎,指甲在床邊亂抓,或者抓著兇手的手臂,若我沒有猜錯,現(xiàn)在兇手的手臂上必定留下了陳氏的撓痕——”
林易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先是翻轉(zhuǎn)陳氏的頭顱,接著又舉起她的手臂,一樣一樣地說著特征。
公堂上,鴉雀無聲,眾人都在靜靜看著林易驗(yàn)尸。
林易這時看向旁邊的光頭男子,“牛二,你可愿意讓大家看看你的手臂,還有大腿?”
還沒等光頭男子回答,堂上的捕頭便搶先一步,撕開了光頭男子的衣服。
只聽撕拉一聲,古銅色的手臂上露出了一道道血紅的傷痕。
“還真是你殺的人?!”龍書案后,年輕知縣目瞪口呆。
光頭男子想了想,急中生智辯解道:“不對,這是萬花樓的花娘在小人身上留下的……”
剛才林易的一番分析,仿佛親眼見到一般,光頭男子聽了不禁有些膽寒。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一個傻子,怎么忽然就變得這么厲害了。
可不管怎么樣,就是不能認(rèn)罪,反正空口無憑,任自己亂說。
年輕知縣搖頭喝道:“真是個奸猾的刁民,看來不給你點(diǎn)顏色,真當(dāng)本縣是好騙的了。”
說著,幾名衙役就要上前對光頭男子動刑。
“慢著,何須相公操勞,草民說過相公一旦給草民機(jī)會,草民就幫您抓出真兇?!绷忠滋鹗?,阻止了上前的衙役。
隨后又繞到尸體左側(cè),翻動陳氏頭顱,露出她慘白的脖子。
“諸位請看……”林易指著陳氏脖子的右側(cè),“陳寡婦脖子上有痕跡,這痕跡看起來像人的大拇指……”
臨近的衙役上前來瞧,果然是人的拇指無疑。
“而且這根拇指的旁邊還多出了一根小指頭,草民推斷兇手是個六指之人,至少大拇指邊上長了一根小指頭……”
林易繼續(xù)說著,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向光頭男子瞥去。
光頭男子被他這么一瞧,倒抽了一口涼氣。
“牛二,這尸體上可都是證據(jù),所以為了證明你的清白,是否愿意伸出你的手呢?”
林易目光清冷,語氣平淡,沒有絲毫的情緒在內(nèi)。
可光頭男子聽了,卻如同墮入萬年的冰窟那樣寒冷,他緊緊縮著雙手,不愿拿出來。
“來人啊,將牛二的手掰開!”
年輕知縣見此,一邊嘆服林易的心細(xì)如發(fā),一邊又命人行動。
堂上的捕頭一聽到知縣的聲音,立馬拔出刀架在了光頭男脖子上。
光頭男吞了吞口水,感受著捕頭刀帶來的冰涼,整個人趴在地上,不敢動彈了。
幾名捕快抓起光頭男的手,接著公堂上的人都看到,光頭男的右手有六根手指頭,并和陳氏脖子上的掐痕吻合。
年輕知縣見了,啪的一聲,拍了一記驚堂木,喝道:“好一個目無王法的牛二,還不將如何殺死陳寡婦的經(jīng)過與本縣從實(shí)招來!”
“草民招……草民全招……”
被林易一層層的分析之后,人證物證俱在下,光頭男已經(jīng)沒有掙扎的想法了,他把殺人并陷害林易的經(jīng)過全都供了出來。
原來兩天前,光頭男路過陳寡婦家,見陳寡婦體態(tài)風(fēng)騷,便起了色心……
“……可陳氏不從,爭執(zhí)間,草民不小心錯手將她殺死了,后面的事,都如林易所言……”
說完,抬起頭望著旁邊靜靜站著的林易,心里拔涼拔涼的,想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招惹他啊,本以為是個傻子,卻不想對方的厲害遠(yuǎn)超出他的想象。
此刻的光頭男……悔??!
這林易就是勾魂的無常,索命的閻王啊。
啪!
年輕知縣見案子已清,一拍驚堂木,宣布道:
“犯人牛二,先入室行兇殺人,后又誣告他人,今當(dāng)以殺人罪、誣告罪兩罪并罰,合該凌遲處死。來人啊,先將犯人收進(jìn)監(jiān)內(nèi),待書吏寫好申解公文,明日與人犯一同送往廬州州衙?!?p> “陳寡婦村村民,受人蒙騙,雖然無罪,但也是本案證人,你們錄完口供后,便先回去,等刑部發(fā)下公文,再到衙前聽斷……”
話沒說完,卻頓了一頓,眼睛看向林易。
林易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手說:“相公,草民已經(jīng)無罪,不知能否退堂了呢?”
縣衙不是久留的地方,林易想趕緊走。
“你別著急?!蹦贻p知縣摸了摸下巴,笑道:“百姓林易,能在被人誣陷人證物證俱全下,洗清嫌疑,助官府抓出真兇,實(shí)屬不易,本縣以為你非但無罪,還有功勞,現(xiàn)本縣判決,林易無罪當(dāng)堂釋放,且鑒于其與案件有功,獎賞百錢!”
說著,一拍驚堂木。
什么?
林易沒想到,除了無罪外,還有獎賞,雖然沒有錦旗,但一百文錢,真的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
知縣的話剛落下,就有幕僚拿著文書,和一名差役一起,讓牛二簽字畫押。
牛二看著紙上的判決,嚇得面如土色,凄然道:“凌遲?這這,不不,相公,求你給小人一個痛快吧……”
年輕知縣根本沒有理會他,反而吩咐衙役,不能讓牛二自殺。
待牛二按好手印,那名差役便將他帶去獄牢。
年輕知縣在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很好,本案到此結(jié)束,退堂吧!”
待一干人都走完后,年輕知縣從座位上走下來,走到林易跟前道:“林公子,剛才對虧了你,不然本縣要變成一個糊涂官了……”
林易哪里敢多說什么,趕緊抬手道:“相公能給草民機(jī)會,草民還要多謝相公呢。”
年輕知縣道:“林公子不知,城北兩華寺昨晚出了命案,縣衙的仵作都被派去了,所以沒有人來驗(yàn)尸,如此才冤枉了林公子,確實(shí)是本縣的失誤……”
林易沒想到還有這一遭,可案子都已經(jīng)了解了,剩下的都沒有什么,什么兩華寺命案,也和他沒關(guān)系啊,于是道:“原來如此,可這也不能全怪相公。”
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從庫房拿了一百文錢。
林易接過了錢,才和知縣告辭。
這時候,縣衙門前的圍觀百姓正漸漸散去。
站在門口的包拯看著里頭發(fā)生的一切,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旁的縣衙書吏看著走出來的東郭村鄉(xiāng)民,笑著對包監(jiān)稅道:“這位林公子,好生聰明,而且臨危不懼,一般人見到我們官府中人,早就嚇得兩腿發(fā)軟了,可她不一樣,真不簡單吶?!?p> 包拯捋著胡須,道:“不簡單好,不簡單才不容易被人欺負(fù)。只是不知他是哪里人,書吏可否幫老夫打聽打聽?”
書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噢?監(jiān)稅,莫非你對他產(chǎn)生了興趣?”
包拯奇怪地看著他,“沒什么興趣,只是覺得此子是個人才……”
書吏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小人一會兒就去查,哈哈,能被包監(jiān)稅看上,此人今后肯定前途無量啊?!?p> 說著,看向林易的身影時,眼神中充滿著羨慕。
包拯的恩師是當(dāng)朝宰相,這林易日后的前途怕是要無可限量了。
此刻的林易可不知道自己被大人物看上了,他揣著錢,正眉頭緊鎖地往公堂外走去,雖然陳寡婦的案子了解了,可還有一個更坑的事情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