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依大宋律法，殘毀他人尸體者，杖兩百、流三千里，公子可知？若沒有十分把握，本縣還是勸公子慎行?！?p> 曹知縣做了最后的提醒，剖尸檢驗的危險性不是他一個小小書生能夠承擔(dān)得起的。
林易其實也沒有太大把握，但如果不大膽去做，案子的真相就永遠都別想浮出水面，而且這是他第一次驗尸，必須給別人留下我很能干的形象，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騎虎難下，若打了退堂鼓，誰的面子都不好看，于是笑道：“請相公放心，草民有把握?！?p> 曹知縣見狀，只得嘆道：“好，既然林公子都這樣說了，那就開始吧?！?p> 林易點了點頭，正要回身去停尸臺的時候，轉(zhuǎn)身的瞬間，卻看見義莊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人。
原來，在曹知縣進二堂三思的時候，有人要在義莊剖尸的消息，便已經(jīng)被傳開了，四面八方的百姓紛紛涌過來，在義莊門口圍成半圈，原本人跡罕至，甚至還有些陰森的義莊，此時竟喧鬧非常。
“你們瞧，就是那個男人，聽說他要剖尸。”
“這樣的公子哥，拿筆還差不多，能拿得動刀嗎？待會別兒沒剖到尸，卻將自己的手給切了?！?p> “真是有辱斯文啊，夫子的學(xué)問不要，居然去學(xué)屠夫。何況，剖尸就連極有經(jīng)驗的仵作都不敢做，他一個年輕后生，能行嗎？別是來耍把戲的?！?p> 議論的聲音很多，也很難聽，或許有什么人從中煽動也說不定。
他們大部分都不看好林易，但林易卻不為所動，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目標(biāo)，就是剖開停尸臺上女尸的肚子。
然而，身旁的吳姓大漢看不下去，問道：“姑爺，要不要小人去趕走他們？”
林易搖了搖頭，還沒說什么，就見曹知縣已經(jīng)吩咐了手下捕快將義莊門口圍住。
當(dāng)然，叫他們住嘴是不可能了，林易只有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行不行。
林易走到停尸臺前，吳姓大漢已經(jīng)跟了過去。
大漢把箱子放在地上，木箱子隨著他的動作打開，里面的東西很快露了出來。
剛才在路上，包拯就很好奇林易為此次驗尸都準(zhǔn)備了些什么，當(dāng)他走過去仔細瞧的時候，心里不禁嚇了一跳。
里頭，除了仵作常用的酒水姜外，還有幾把冒著幽幽寒光的小刀，分外惹眼。
曹知縣就在包拯身后，他也同時被嚇到了，抬頭看向林易，等待他的解釋。
林易說：“這些刀都是草民一會兒剖尸要用的。”
“全部？”曹知縣有些好奇。
“是的。”
林易一邊點頭，一邊拿出箱子里的圍裙系在身上，然后用溫水洗過手。
彼時，幫忙的吳姓大漢已經(jīng)拿過一個火盆，往里面放了蒼術(shù)皂角。
林易把手放在火上烤，接著用酒搓了搓手，嘴里含住一片姜后，才從箱子里拿出一副手套。
這是一雙用魚的魚皮和魚鰾浸人藥水做的手套，只要反復(fù)晾曬，就可以達到滴水不漏的效果，如此也不用怕尸毒了。
當(dāng)然，手套不是林易發(fā)明的，是柳家的東西。
起初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內(nèi)心就感嘆，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覷啊。
等穿上手套，系好圍裙，再加上本就戴好的口罩，真的是全身上下都武裝到位了。
外面的人看到這里，又開始議論了。
“不就驗個尸體，還把自個兒包的那么嚴實，果然還是怕了……”
“待會兒，我們就看他如何出丑吧?！?p> 林易充耳不聞，直接走到女尸身邊。
曹知縣的臉上卻有些訕訕，但他還是向林易打氣道：“不用怕，本縣和包公都支持你?！?p> “多謝相公?！?p> 林易抬手一禮，隨后轉(zhuǎn)身把女尸的衣服掀開。
一把雪亮的小刀從吳姓大漢的手上傳到林易手里，林易手指握住刀柄，刀冰冷的溫度經(jīng)過手套傳遞到掌心，他立馬沉靜下來，目光比刀刃還鋒利，審視尸體的時候，各種人體結(jié)構(gòu)，剖尸技巧的書本像幻燈片一樣迅速在腦海里掠過。
林易精心的計算著，思索著，此時的他宛若一臺解剖機器。
他一刀落在了女尸的胸腹位置，左手的兩根指頭按壓在劍突上，在劍突與肚臍之間用刀切開了一個小口。
接著，林易一聲聲令下，吳姓大漢依次遞過鑷子、鉗子，還有剪子……
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腹膜，腹膜之下包裹著人體的大部分臟器。
林易沒有猶豫，一刀就剪了下去。
死者已經(jīng)死去多天，發(fā)綠的下腹部早就出現(xiàn)了暗紅色的腐敗靜脈網(wǎng)，切開后，暗紅的血滲出來，很惡心。
饒是辦案多年的包拯看到，也皺起了眉頭。
更不用說初涉官場的曹知縣，和一臉憨厚的吳姓大漢了。
剪開腹膜所發(fā)出的脆聲，聽了令人頭皮發(fā)麻。
尸體內(nèi)部散發(fā)出的濃烈惡臭，讓人不能忍受。
視覺、嗅覺以及聽覺帶來的三重沖擊，早就讓義莊外的圍觀百姓閉嘴了。
現(xiàn)場鴉雀無聲，整個義莊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一樣，只剩下了“擦擦擦”的剪刀聲，和眾人凝重的呼吸聲。
林易其實也很難受。
第一次剖尸，理論和實際比起來，總有些差距。
還好口里含了姜片，一步步下來，他終于找到了死者的胃，刀剪齊施下，分開脾臟，露出完整的胃，用棉紗吸干凈外層的血后，慢慢地將整個胃掏了出來。
“嘔——”
吳姓大漢是第一個忍不住的，他捂著嘴巴，心中帶著對林易還有柳府的歉意，急忙跑了出去。
曹知縣自持身份，可終究，身體還是出賣了他。
他跟著吳姓大漢，一手靠在門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包拯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仍站在林易身邊，沒有走。
他一邊看林易剖胃，一邊心中驚駭。
身軀一震，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此子的本事似乎比他預(yù)料的還要高上幾倍，簡直恐怖如斯啊。
果然，自己這回找到一個寶了。
“正如相公所料，死者胃袋里確實沒有任何食物，不過……”
此時的林易根本沒注意到身邊的曹知縣早就跑沒影了，他拿著鑷子，機械般的從胃袋里夾出一塊小木片。
“不知此女是如何將此物吞入腹中，想必是在臨死前，打算留給官府的線索，木片雖然受胃液消融，可上面的字，依稀可見啊……悅來客棧？知縣相公，我們這回賭對了！”
林易拿著鑷子，把小木片高高夾起，停在半空中。
“此女是個狠人，我們或許可以幫她報仇了……咦，人呢？”
林易愣了愣，發(fā)現(xiàn)半天沒人回應(yīng)，回過頭，就見曹知縣貼在門邊，像看怪物一樣地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