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數(shù)天后的一個清晨,牛大叔都快忘記了這件事的時候,突然在自家房門前發(fā)現(xiàn)了一只死去的野雞。
初時他以為是黃鼠狼叼來的,心想自己是走了運,就將野雞拿回屋里煮了吃了。誰知第二日,他又在房前發(fā)現(xiàn)了一只野兔。這下他才知道是有人故意放在他門口的。
但是有誰會給他放野雞野兔呢?突然他就想到了那天他救的那個像個小野人似的小子。
后來他的屋前總會出現(xiàn)一只野物,小的有麻雀、兔子,大的有獐子、狐貍,甚至小狼。但每回傅墨卿都是將這些東西半夜三更偷偷放到他鐵鋪門口,牛大叔從來也沒遇到過他。
如此過了三個月后他便沒再送野物來了,傅墨卿好像在這個城里消失不見了。牛大叔也四處找人打聽過,但沒人見過這么一個孩子。所以牛大叔還以為他已經(jīng)出了上江城。
又過了數(shù)年,直到傅墨卿找上門來請劉大叔幫他打一柄砍柴刀時,才說起當年救命之事,又將腳腕上的傷痕給牛大叔看了,牛大叔才認出他這個人來。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一直以胡須遮蓋了臉面的“野小子”竟原來是個白面皮的“書生”!
傅墨卿熟練地走到打鐵爐前,看到旁邊放了一柄還沒打成的短刀,便拿了鐵錘“叮叮當當”的幫著打了起來。
“牛大叔,以后我想在你這里做活兒成不?”他邊打邊問道。
牛大叔十分詫異:“當初說什么你也不肯幫我,如今怎的想通了?”
見傅墨卿笑了笑沒說話,牛大叔恍然大悟:“哦,娶了媳婦終于知道認真過日子了?這是好事啊,我可求之不得!近兩天這個腰正是有些酸痛?!?p> 傅墨卿關(guān)切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我給你泡的藥酒,你有沒有用?”
“昨兒隔壁的周大娘說她的腿腳不好,我把剩下的藥酒都給她?!迸4笫宕妨舜纷约旱难f道。
在傅墨卿消失的那幾年里,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是怎么活下來的他并不清楚,只是后來再見到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便是將這小子獨自扔在深山老林里也決計難不倒他!
“那我送完柴再去山里采些藥,泡好酒給你送過來?!?p> 隨著“叮叮當當”清脆的打鐵聲,鐵錘落在短刀上蹦出火星子。牛大叔看著他熟練的操作有些欣慰,這些年來他已經(jīng)完全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將來自己百年歸老后,這個鐵鋪交給他也能養(yǎng)妻活兒。于是他說道:“你那兩個錢平日里不是幫這個就是幫那個,自己連件像樣的衣裳都買不起。如今已經(jīng)成了家,可不能再像這樣了。你媳婦雖然不嫌棄你窮也愿意跟你,但人家好歹是千金大小姐,就算沒有錦衣玉食,你也得省下錢好生過日子不能虧待了別人!那藥酒就不用了,我去找王大夫開兩帖膏藥貼貼就好?!?p> 傅墨輕卿沒說話,將短刀浸入旁邊的冷水里,發(fā)出“吱”的一聲并冒出一股白煙。
他年輕力壯又力大無比,加上有牛大叔的指點,短刀很快就打好,光亮照人,是一把好刀!
打完了刀,傅墨卿又重新去挑起柴:“那我先去送柴,明日再過來?!?p> 牛大叔點頭送他離去,笑了笑。這小子連工錢都不會問,若是在旁的地方定然會吃大虧!
傅墨青將柴挑到青衣街的楊府,把柴交給楊府的管家。他娶了顧家大小姐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上江城,楊府的下人們圍著他問東問西調(diào)笑了好一陣。但傅墨卿素來不愛與人說話,等著收了錢就走。
正當他走到門口時,正遇到楊府的公子楊天朗和顧長更的長子顧子忠。
顧子忠和楊天朗是酒肉朋友,此時正約著一塊兒出去喝花酒,聽到那些下人在碎嘴顧梓辛的事,這才留意到了傅墨卿。
楊天朗笑著對顧子忠調(diào)侃道:“子忠兄,這不是你那堂妹夫嗎?”
對于顧梓辛不顧顏面下嫁砍柴郎的事,顧家在上江城顏面盡失,還得罪了江家,讓顧長更幾次上江府賠禮都吃了閉門羹。
原本顧長更討好江家也是想為顧子忠謀份好差事,全因顧梓辛退婚的事攪黃了。這下看到攪亂自己大好前程的“罪魁禍首”,顧子忠氣不打一處來,他“哼”了一聲喝道:“站住!”
傅墨卿依言停了下來,他一向只來往于后院,對面前的兩位錦衣玉袍的公子哥兒并不眼熟。
“天朗老弟,莫非是愚兄平日里待你不好?”顧子忠陰陽怪氣地說。
楊天朗本來是想看笑話,沒想到火燒到了自己頭上,他賠笑問:“子忠兄怎的如此說?”
楊家雖然在上江城里也算大戶,但誰又敢得罪知縣家的公子?平日里一些生意上的路數(shù)還靠著顧長更行方便。
“若不是愚兄得罪了你老弟,你怎么專讓一些礙眼的人出現(xiàn)在府上?”
楊天朗朝管家使了個眼色,那管家立即上前認錯:“顧爺,這是小的的疏忽。前些日子訂好了柴,這兩天一忙也就給忘了。顧爺放心,以后的柴小的會讓別的人送?!?p> 管家轉(zhuǎn)頭沉下臉向傅墨卿喝道:“從明日開始你不必送柴來了。”
傅墨卿的臉上并沒有半分波動。得罪了顧家也就等于得罪了大半個上江城的富貴人家,他早已心中有數(shù)以后不會有人讓他送柴,所以今日才去找的牛大叔。
他拿起扁擔拾步就要走,顧子忠卻突然走到他前面:“這就想走了?”
傅墨卿較顧子忠高上一個頭,雖然他面皮白凈斯文,但那眸子只是淡淡的一掃,不知道為什么,顧子忠心里打了個突,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個人,而是一頭野獸。
他咽了咽口水,強撐膽子擺出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樣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傅墨卿搖了搖頭。他是誰又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位是顧縣令的長子,也就是顧家小姐的堂長兄!”楊天朗介紹道。
原本以為傅墨卿聽到這個身份會立即巴結(jié)討好,但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對于他來說,自幼獨自生存長大,根本不知道親戚意味著什么。而且聽巧娘說,正是因為她的伯父逼嫁,才令得她不得不離開顧家,所以連著他對顧家的人也沒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