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容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終于把那道青色的人影從腦海里拋之腦后。
待獻容整理好容裝,一群人早由牙婆帶領著整整齊齊地等在大堂外。
“阿容來了?!边€不待獻容行禮,孫氏已急急地站起身來,拉了獻容的手,將她按在自己身邊坐下,又讓人端了茶,這才同身邊的婆子點頭示意。
“開始吧?!?p> 牙婆上前兩步,先同孫氏與獻容行了禮,這才輕輕一抬手,便有左起第一個小丫頭上前兩步,開始介紹起自己的身份來。
“奴婢采薇,今年十三歲,平陽人?!?p> “奴婢采萍,今年十三歲,從金陵城來的?!?p> “奴婢……”
獻容興致缺缺地撥弄著手腕上一串瑩潤的明珠,這串明珠在夜里也會散發(fā)出淡淡的光華,是明珠中的上上品。
那是前陣子父親羊玄之讓人送來的。父親說,別家的女兒都有珍珠,我羊氏嫡長女自不能比旁人少了去。
自打知道獻容要回來,他便請了好友幫他在洛陽城中搜尋,這珠子將將一到手,便給獻容送來了。一片慈父心腸。
“奴婢阿南,今年十四歲,南皮人?!?p> 漫不經(jīng)心撥弄明珠的手忽然頓了一下。
獻容看了她一眼,正好瞧見阿南朝著自己望過來,二人的目光一對視,阿南便率先縮了回去,想了想,她又朝獻容笑一笑,眼睛彎成兩個彎彎的月牙。
十分討喜。
獻容不由坐直了身子。
眼前這個女孩子,在這一群相貌出挑的女孩子里只能勉強算得上是清秀。但她身上有一種十分特別的氣質(zhì),讓人一望便不由自主想要親近。
不出意外地,這個叫阿南的女孩子被孫氏留了下來送到獻容房里。
孫氏說,這丫頭瞧著就一團和氣,又活潑開朗,獻容性子太過冷清,正應該放在獻容身邊,也能讓獻容開心幾分。
獻容無奈,只好暫時將她收在身邊貼身伺候。鋪床疊被,斟茶倒水,一應事務倒是做得十分得心應手,一看便是做慣了的。
讓她掃地,也能將掃帚使得團團轉(zhuǎn)。
獻容冷眼觀察了幾日,終于失望地發(fā)現(xiàn)她與其他丫頭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一雙圓圓的杏核眼,一笑便將雙眼瞇起來,十分具有感染力。
但,這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丫鬟罷了。
在阿南剛來的第一天夜里,獻容還特意留了燈,等著阿南來主動找她,她在臥房里等了半夜,直到她失去意識沉沉睡去,也沒有等來敲門聲。
或許不過是阿兄隨意寫的一個字罷了。獻容在心里嘆息一聲,從那日起,待阿南便與紅玉沒什么不同。
七月初七那日,羊氏祖宅略有些躁動。
獻容更是一大早便被孫氏親自從床上喚醒,紅玉和阿南替她換上新裁的一套十分清麗淡雅的晉裳,十四歲的女孩子,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巴掌大的小臉上略略施了一層脂粉,便很能見人了。
孫氏在一旁等著她。見她被兩雙巧手拾掇的整整齊齊,不由拉了她的手,“紅玉手巧,我一向是知道的。倒是阿南,竟也有一雙巧手。阿容,”她語氣里帶了幾分輕快,“你的眼光果真不錯。”
她的手仍下意識地在獻容的手上摩挲著。她瞞著獻容給了紅玉一個養(yǎng)手的秘方。這一次,獻容手上那些隱隱約約的薄繭便消失不見了。這雙柔白的手被瑩潤的明珠襯托著,幾乎要晃花了她的眼睛。孫氏滿意地點了點頭,牽著阿容的手向外走去。
又不住低聲囑咐她?!按龝阂娏颂焓?,你別緊張,大家怎么做你就跟著怎么做便是了,千萬別露怯。”
獻容會意,緊緊握住孫氏的手,就像一對親親熱熱的一對姐妹花。
這一日,素來緊閉的羊氏祖宅開了正門,門口的匾額上,家中的屋檐下,都系了象征著喜慶的紅絲綢,看起來一派喜氣洋洋。
孫氏攜著獻容的手到了正廳。屋內(nèi),早已坐滿了泰山羊氏一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們。有獻容見過的,也有她沒見過的。
三房的老太太率先把獻容的手從孫氏手中接過去,她的目光里滿是慈愛,就像獻容的親祖母一樣。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獻容:“讓我瞧瞧,這就是玄之的長女嗎?不錯,十分不錯。好孩子,過來,讓三祖母好好瞧瞧你?!?p> 獻容從未與這種類型的老嫗打過交道。她平日里見的最多的老婦,便自己的親祖母。許是做了多年族長夫人,又素有積威,獻容每每見了她便如耗子見了貓,心中惴惴如兔,又因為不愛說話,祖母更是不喜她這冷冷清清的性子,日子久了,二人都當請安是一種折磨,至多不過是她請安,祖母留她喝一盞茶,然后二人便相對無言了。
尤其是每每有人提到獻容在山中為她祈福時,她眼底隱約流露出來的譏誚,更是讓獻容覺得不敢親近。
祖母是天上云,敬著,遠著,便足夠了。在三老婦人的對比下,看起來她倒是更像自己的親祖母。
于是獻容看向三房老太太的目光中不由也帶了幾分親近之意:“三祖母,正是阿容呢?!?p> “好!好孩子,我羊氏女兒,便該這樣大氣磊落,那些畏畏縮縮不敢說話上不得臺面的玩意正應該來好好瞧瞧,長房嫡出,當真與旁人不一樣。”她似乎意有所指地看了孫氏一眼,直看得孫氏有些窘迫地扯出一個笑這才罷了。
又將獻容一頓猛夸,從頭上拔下一支明珠簪塞到獻容手里,“快收著,三祖母沒什么送你的,這只珠簪倒是與你腕上的明珠有幾分相稱,你便收著頑吧。好孩子,快些收好了,”她有幾分得意地同獻容道:“你瞧你這四奶奶,眼睛都快瞪圓了呢!”
獻容順著三祖母望過去,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婦,身上穿一件絳紫色的晉裳,拄一柄小葉紫檀的拐杖,見獻容看過來,給了獻容一個絕對稱不上親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