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口中若說的那個關乎晉王室過半財富的人,會是這個小姑子嗎?
獻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不過是一個小妾罷了,便是有絕世美貌,那又如何?這世上美人層出不窮,再美麗的面容瞧得多了,也是會膩的。
再說,石崇那人,她又不是沒有聽說過。那可從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的主,如今看重綠珠,不過是因為新鮮罷了,可日子久了,他不會膩煩,不會覺得她也不過如此嗎?
那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一個人。據說,他的財富比晉王室國庫中加起來的財富都還要多,見過的美人更如過江之鯽,這樣的人,會為了一個小妾心甘情愿地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阿兄是不是想太多了?
再打量綠珠的目光里便帶了幾分懷疑。
綠珠仍一臉哀求的看中她,又看著羊五郎,忽然盈盈地拜了下去:“五郎君,獻容姑娘,求求你們帶我上洛陽吧……我一定會好好的藏在車隊里,絕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的……再說,如今河間王司馬颙正在濮陽國都城中,他與濮陽王素有過節(jié),如今司馬颙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把柄,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們放心,他們絕對不會追出來的。你們不會有任何麻煩……”
綠珠有些急切。他生怕獻容會開口拒絕,一雙眼不由緊緊的盯住了獻容。
獻容卻皺了眉。
她怎么會知道濮陽王自身難保?
她有些試探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河間王?”
綠珠冷笑一聲:“河間王那人,素來道貌岸然,他常年鎮(zhèn)守在邊城,想要做些什么,首先變得考慮的就是銀子。諸位想必知曉我家中主人十分富庶。小女子如今正得家主寵愛,我流落在外,想必家主十分心焦。河間王此次不遠千里趕來濮陽,又串通了城門令,不就是為了想要抓住我好用來威脅家主么?”
她頓了頓,又道:“如今家主找不到我,自會許以重金懸賞。所以,請你們讓我隨你們一同上路吧……”
綠珠十分聰慧,不過寥寥數(shù)語之后,她便清楚地發(fā)現(xiàn)這一行人中隱隱約約以獻容為尊。是以,她索性棄了其他人,只同獻容說話。
她說完之后,又眼巴巴地望著獻容。
“你就不怕我們也用你來威脅你家家主么?”獻容笑起來,“綠竹姑娘,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們若捉了你,同樣可以用你來威脅你家家主。你可算是自投羅網啊……”
綠珠抬起頭來。
她定定的,定定的看著獻容的眼睛,幾乎要透過獻容的雙眼直望到她的靈魂深處去。
兩雙含了不同風情卻一樣美麗的剪水雙瞳一對視,獻容首先敗下陣來。她別過了臉,“你可得小心一些才是。我若將你握在手里,不也同他們一樣了嗎?”
綠珠忽然笑了起來。
她一笑,整個人便如明珠生暈一般,美玉螢光,臉頰上卻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像是盛滿了最香醇的美酒,讓人一觀便覺想要溺死在其中。
那笑容,是發(fā)自內心的愉悅,是對一切志在必得的勝券在握。
她開口道:“不,你不會的。獻容姑娘,我可以看見你的心。你的眼睛雖沾染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容易被人蒙蔽,但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做。獻容姑娘,你的眼里有情,不會那樣做的。”
獻容眼里的那種情,正是源自還未經受過生活磋磨的天真和善良的一種微光。身為世家貴女,也不知她是在怎樣的重重保護的環(huán)境中長大,才能擁有這種澄澈的、干凈的如小孩子一樣的目光。
曾經,綠珠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那時的她天真爛漫、不知世事,但自被人設計入了紅樓,后來又長期生活在金谷園,被家主的眾多妻妾侍婢們齊齊視為眼中釘,在無數(shù)次的陷害和算計當中,將她曾經所擁有的天真和善良都磨滅了。
便是她如今所住的金谷園最深處的臨水別墅,也是在一次次的陷害當中才使得家主讓她搬過去的。那是金谷園的核心所在,里面藏滿了家主歷年來所收集的無數(shù)寶物,比人還高的珊瑚株,可以用孺牛車來拉的夜明珠,無數(shù)上好的木料、香料,還有這世上最輕薄、最華美的衣服布料——
那個地方,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綠珠無數(shù)次地被人陷害,最嚴重的一次,她甚至被人陷害著丟失過一個未成型的胎兒,那是家主的第一個孩子,因為這事,她才有了住進臨水別墅的殊榮。
如果可以,她寧愿不要這等殊榮,也要留下好不容易得來的骨肉。但事情既已發(fā)生了,孩子,也沒有了。便縱有家財無數(shù),也無可挽回了。
是以,如今她所剩下的,便僅余一種源自本能的對于生存的直覺了,那種直覺令得她無數(shù)次從絕境里開辟出一條條的生路來。
正如這次的奔逃一樣。
原本,她以為自己要被困在濮陽王府,一直等到濮陽王膩煩之后才能被放走或是被其他人陷害致死,才能離開那個地方。但好在遇到羊氏五郎這一行人,她這才當機立斷地跟了上去。
綠珠有了幾分悵然。
獻容卻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本能的,她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她轉念想了想,也罷,她的本意原本也是要將綠珠留下的。如今綠珠既主動提出要同行,又不用她親自開口,便覺得十分滿意。更何況,其實,在她心里也隱隱約約有些疑惑想要問一問她。
她也想要瞧一瞧,這綠珠,究竟又什么特別之處?更何況,還有阿兄的授意在里面,那便將她留下又如何?左不過是一段略遠的同行罷了。這綠珠出現(xiàn)的時機如此巧妙,她也恰好想要看一看這綠珠的話是真是假?這人又是真還是假?
不過如今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她想了想,試探地向羊五郎問道:“五兄,我們要留下她嗎?”
事實上,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便是羊五郎不愿帶上綠珠,她也必須要帶上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