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做個有情義的人
無論多么苦,都要走下去,無論怎么難,活著。
天不亮就起來,晌午在地里吃飯,傍晚拉麥子到碾場里,樊小茍一家人就這么連續(xù)的重復著一天又一天,莊里的人們也都是這樣的忙碌著。
每個家里最辛苦的是當家的男人,因為住在周圍的幾戶人家麥子都是集中在一個碾場,從地里收回來的麥子,都放在那里,辛苦一天的男人們,忙到很晚,還要去碾場看守麥子,守著自己辛辛苦苦的收獲,也守著一家人的溫飽。晚上在碾場,都是靠著麥垛湊合睡會,等到該自己圍著場子查看,又得醒來。
白天收麥子本就疲憊,晚上又睡不好,樊不器的眼睛里滿是血絲,臉上很是憔悴。好在再忙一天,家里的所有麥子就都收完了,只需要等著輪到自己家里用碾場了,碾麥子就好了。
終于收完了最后一片麥子,樊不器把鐮刀隨手扔在腳邊,呼喊著兒子和媳婦休息一會,自己雙手撐在后腰,站在地里,看著倒在地里的麥子,胸膛上下的起伏著。
樊小茍走到自己娘身邊,撓了撓頭,說道:“娘,明天我想去趟文老師家,先不去碾場了。”陳梅聽兒子說完,滿臉笑意,伸手抻了抻孩子的衣角,說:“好兒子,明天還是早早起,吃完飯你就去?!薄安挥煤湍愕f了,我回頭告訴他,一準愿意你去的。”緊接著又說:“把水罐拿過來,咱娘倆先喝點,等你爹在那神氣完了,他再喝?!?p> 樊小茍繞過麥捆,走到推車邊,拿下掛在車轅上的水罐,回到陳梅身邊,一手拎水罐,一手把碗遞到自己娘的手里,倒上白水,看著娘一口一口的喝完,再給自己倒上,喝了起來。
樊不器站著休息了會,疲憊感略微少了一些,感到嘴干,彎腰拿起鐮刀,往前走了走,又撿起陳梅的鐮刀,一起放在地邊,這才轉(zhuǎn)身走到娘倆身邊。小茍看到老爹過來了,本來坐著的,雙手撐地,站起來,拎起水罐準備給爹倒水。樊不器止住兒子的動作,拍拍兒子肩膀,說:“好好歇著,爹自己來,這幾天累著你小子了?!弊约旱顾韧?,不再休息,樊不器把一捆捆麥子往推車邊,踩的麥茬子嘣嘣作響。
搬完最后一捆麥子,和在碾場的莊戶鄰里挨個打了個招呼,樊小茍一家往家里走去。
晚上,累的不行的樊小茍上了炕靠著窗臺沒坐一會,就耷拉著眼,有點迷糊,眼睛勉強的睜開一會又合上,沉沉的睡了過去。抱著柴火進窯燒炕的樊娘,看著兒子靠在窗臺睡著了,滿是心疼,放下柴火,衣角擦了擦手,輕輕扶著兒子的后背和后腦勺,慢慢把他轉(zhuǎn)的躺在炕上,頭下放上枕頭,舒服的睡著了。
夏天燒炕就是去一下窯里炕上的潮氣,樊娘把柴火塞進炕里,點著,蓋上炕門,走了出去,又返了回來,把熟睡中的兒子身上的衣服都脫了下來,拿著走了出去。
院里,樊不器已經(jīng)打好了井水,倒在了木盆里面,正在光著上身,坐在木墩上,洗著自己的上衣。陳梅走過去,說道:“你去歇著吧,孩子也睡了,我來洗?!狈黄鳑]有堅持,起身讓出位置,拿起水桶,說道:“我再打桶水,這些不夠?!?p> 陳梅坐下來,邊洗衣服,邊對著正在院子東墻角水井邊打水的樊爹說著:“小茍明天想去趟文老師家里,我讓他明早早起就去,和你說說?!狈黄鲃偨g著轱轆打上水,水桶出了井沿,聽到這話,繩鉤子還沒有從水桶上面解下,就停了下來,說道:“孩子自己說的嗎?“
“是”,孩子自己的意思。
樊不器笑了笑,解下鉤子,提起水桶,走到院子里面,說:“陳梅,明天我和孩子一起去,上午你去碾場先給別家?guī)蛶兔Α!笨戳丝凑煞颍惷沸π?,“行,明天我去,“說完低頭搓洗起衣服。
樊小茍醒來的時候,光溜溜的躺在炕上,衣服褲子都在枕頭邊放著,干干凈凈的。拿過衣服,使勁抖摟了幾下,趕緊穿好衣服,下了炕,走出窯門。
樊小茍今天是打算去文老師家?guī)兔Ω铥溩?,雖然自己可能不是很熟練,總是要盡力而為。割麥子是要鐮刀的,小茍準備帶上自己家的,琢磨著先磨磨刀片,還沒等他去找,就看到院子里,磨刀石旁邊,兩把鐮刀放在那里。
知道了老爹也要和自己一起去文老師家?guī)兔Γ∑埡苁情_心,父子倆吃了飯,拿了幾個窩頭,就往文老師家走去,得趕在文老師下地之前到他家。
天還沒亮,路上沒什么人,靜悄悄的,沿著上次走過的路線,父子倆很快走到了文老師家門口。站在門口,樊不器喊道:“文老師,我是樊小茍他爹,帶孩子來看你了?!彪S著喊聲落下,窯門打開,文老師走了出來,不是以往穿著的袍子,上身短衣,下身褲子,褲腳扎起來的,很是干練。看到了樊家父子,文老師笑著走過來,打開了柴門,說道:“樊老弟來了,來來來,趕緊進門。”
樊不器帶著小茍,進了院子,邊走邊說:“文老師,我就有啥說啥了,今天是過來幫忙的,我和孩子已經(jīng)吃過飯了,你先吃飯,隨后一起下地?!蔽睦蠋熗W∧_步,看了看樊爹手里的兩把鐮刀,瞬間明白了,定了定神,說道:“走,進窯,先喝點水,我吃完了就走?!?p> 文老師家里的麥子地不是很遠,就在他家院子的山頭上面,平整的一塊地,這是莊里最多田地的杜老財給置換的地,為了感謝文老師教書辦學堂。
地里已經(jīng)割完了大半,是文老師和文師娘辛勞的成果。老太太今天沒來,連續(xù)幾天,腳上累著了,安排在家休息。
進了麥地,樊不器就使出了大力氣,一鐮刀接著一鐮刀的揮著,麥子一茬茬的倒在身后。文老師也沒有落后,也揮著鐮刀割了起來,收麥子吃糧食,在這些面前,教書先生也是勞動人。樊小茍今天也沒有在后面做麥繩打麥捆,拿著鐮刀,也是割起了麥子。
一直忙活到過了晌午,剩余的小半麥子全都割完了,文老師拍打著腰桿,拉著小茍爹坐在地頭,招呼小茍拿來碗和水,三個人輪流著都喝了一碗。文老師看著樊爹和樊小茍,圓臉滿是笑意的說道:“今天你們父子倆能來,我很高興,打心眼里的好,不是高興有人幫著干活,而是高興情義二字,小茍學會了,這孩子有心?!?p> 小茍拿著碗,看著老師說完,慢慢的說道:“文老師,謝謝你教我讀字,教我寫字,教我寫會認得爹娘的名字,我都記得的。
“你說過:“你教我們,先教每人自己的名和姓,再教每個人父母的名和姓,希望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忘了。'
文老師聽完這些,看著遠處南山,滿懷大笑。
其實小茍還有一句話放在心里沒說,文老師最早教他們每個孩子的,其實是兩個字,他的名字:“文詠”
“我是你們的老師,我是文詠,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