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旱臨頭
天氣越來越熱,不只是莊戶里的人感覺到了,晌午的時(shí)候,都呆在自家窯里,或坐著或躺著,好抽煙的就拿上煙袋鍋,壓上煙葉子,點(diǎn)上火,好好地抽上一袋。樹上的,田間的,山溝溝里面,也都是挺安靜,蟲子也不叫了,鳥兒也曬的蔫吧了,偶爾有找食兒回來的鳥,也是待在樹梢的陰涼處,安穩(wěn)的站著。
范大山進(jìn)了樊家的院子,稍微低頭,直接進(jìn)了正窯,瞅著正在炕上靠著窯墻歇著的樊不器,臉上一臉凝重。在炕上坐的等著吃晌午飯的樊不器直起了身子,以為老范是操心地里的莊稼,下來說說話,便說道:“大山,啥事,地里的事情就別愁了,老天不下雨,誰也沒法子。”
范大山搖了搖頭,說:“你先下炕,和我去你看看你家的井?!?p> 一邊疑惑的看著老范,一邊下了炕,穿上了鞋子,樊不器說道:“邊走邊說?!背隽碎T,往院子里面走著,范大山嘆了一口氣,說:“我家井里面沒水了,晌午絞水,桶下去就打了桶底一口口。“
兩個人到了院子?xùn)|邊井上,水桶就在邊上倒扣著,樊不器解下繩勾,掛上水桶,搖著轆轤一圈圈轉(zhuǎn)著,井繩帶著掛鉤把桶放到井里面,看著轆轤上面只有最后一圈繩子了,也就是到底了,停下拽了拽井繩,和原來方向相反著,搖著轆轤纏著井繩一圈圈把往上拉,桶上來了以后,里面有多半桶水,解了掛鉤,提到一邊放下。
原來打上來的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煌?,眼前這已經(jīng)不滿的水桶,預(yù)示著樊不器家井里的水也是少了,也就是這邊地勢低一些,很快也就和老范家的一樣了。
頂著大太陽,兩個人就這么蹲在地上圪蹴著,樊不器撓了撓頭,瞅著范大山:“這都干成這個樣子了,你先下來我這擔(dān)上幾桶水先用著吧!估計(jì)你弟和李文家也是沒水了,都趁著我這還有水,先用一天是一天,我去東邊挨著大路的幾家轉(zhuǎn)轉(zhuǎn),再旱下去,就得去別家擔(dān)水喝了?!?p> 范大山拍了一把膝蓋,站了起來,“這老天,真要人命?。【瓦@吧,先在你家擔(dān)水湊合著?!睌[了擺手,嘆著氣就出了院子。
過了小半個月,天上的算黃算收鳥還沒叫起來,收麥蛾子還沒飛起來,麥子就早早的熟了,整個莊里都忙活了起來,只是地里田間,拉麥子的路上,沒有往年的熱火朝天,一個個曬得黝黑的莊戶人的臉上,都是苦悶。樊家第一天收麥子的時(shí)候,一家人拿著鐮刀到了地里,樊小茍捋了一把麥穗,在手里用力揉了揉,吹了吹,留下的麥粒又瘦又癟,還沒有多少。抬眼望去,整個麥子地,麥子低矮的都過不了人的膝蓋,壓根就沒長起來。
早出晚歸了好幾天,地里的麥子都收完了,堆在了碾場上,一家家的排著碾完了麥子,借著風(fēng)揚(yáng)出來麥粒,曬了幾天,最后拉回家里的麥子,少得可憐。整個莊戶里都是這樣的情況,等到去其他的莊里幫著親戚家收完麥子的人回來了以后,一個消息傳過來了,整條川里上上下下都是遭了旱了,沒什么收成。
恐慌的情緒在莊里蔓延著,等到地里的玉米高粱都開始慢慢的曬蔫了,曬干了,家家戶戶都開始各自打算了。山上的能吃的野菜和野草都進(jìn)了人們的籠筐里面呢,加到了鍋里,就這粗糧吃上了,直到找不到挖不著了。
樊家的井里沒有了水,只能走上很遠(yuǎn),從東邊住的地勢低一些的李家擔(dān)水喝,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jì),李家媳婦早就不高興了,指不定自己家那天都沒有水吃了,一點(diǎn)也不想讓別人來擔(dān)水,樊不器只能硬著頭皮,陪著笑臉,把李家附近有井的家里都去了一遍,總?cè)ヒ患姨y堪了。
杜家的少東家來到上溝的時(shí)候,帶來了縣里的告示,今年的“救助糧”要交了。聚在范大山家門口的一片空地上,樊小茍看著老爹和范叔他們和杜仁才說道著今年的年景和收成,結(jié)果自然是沒有用的,糧必須交上去,還要按時(shí)交,少不了。
看著走遠(yuǎn)的杜仁才一眾人,范雙奎朝著前邊啐了一口?!币蝗汗吠茸樱皇呛脰|西?!?p> 糧還是交了,本就不夠的糧食就更少了,樊小茍不再和以往一樣的吃了,即使干活的時(shí)候,一頓也就吃兩個窩頭。每天都往山上跑著,帶著撅頭和書袋,不知疲倦的挖著草藥,顧不得孫掌柜說的柴胡秋天挖了最好,只要能見著的,都挖了出來,近處的挖不著了,就往遠(yuǎn)處跑,低處的沒有了,就上陡峭的土坡和崖壁。碰上能吃的野菜和野草,也都揪下來放在書袋里面。
八月的時(shí)候,莊戶里的井里都沒有了水,河里也干枯了,山上都慢慢的干枯了,地里的秋糧玉米這些全都葉子枯干。大旱來臨。
樊小茍和自己老爹,去了一趟縣城,把挖到的所有藥材都拿到了孫掌柜的藥鋪里面,也沒賣出多少錢。孫藥誠掌柜告訴他們,現(xiàn)在都沒多少人來看病買藥材了,外面也亂,運(yùn)不出去藥材,賣不上價(jià)格。有錢的都去買了糧食,糧食價(jià)格一天天的見張。拿著本就不多的銅錢,樊家父子買了一些粗糧和麩子,急匆匆的往家趕,經(jīng)過糧店的時(shí)候,看著掛出來的糧價(jià)牌子,比原來漲了一倍還多。
上溝的幾家人吃水越來越是個問題,樊小茍和爹娘忙活了起來,把自己家的井繼續(xù)深挖,陳梅和小茍?jiān)谏厦鎿u著轆轤把下面挖出來的土和沙石拉上來,樊不器在下面挖井。等到樊不器在下面累了或者需要上來透透氣,就換樊小茍下去,接著掏挖,一直挖了三天,挖深了好幾米,井里才有了水,沉淀了以后,勉強(qiáng)能用。
整個川里,上上下下的莊子一個又一個,在天還是一天天的晴天不變,開始了祈雨,莊戶人身披著麻布,排成一排排,頭上戴著樹枝做成的帽子,最前方的領(lǐng)頭人提著長長的鞭子,左右摔打,隊(duì)伍中間的人,抬著大香爐,里面插著香,所有人滿臉凝重,嘴里默默念著不知名的詞兒,經(jīng)過一個莊子,陸續(xù)有人加入,隊(duì)伍越來越壯大,人人呼天,渴望著下雨。
樊小茍和二蛋他們,跟著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就沒再往前,抬頭瞅了瞅天,樊小茍望著二蛋,大名范要興,滿臉認(rèn)真的說道:“天還是晴天,還是這么熱,老天爺聽不到睡著了。
天還是沒有下雨,依然放晴,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云彩,見不著下雨的樣子。秋糧一點(diǎn)也收不到了,莊里的人都都更著急了,只有一些老人們拄著木棍,不怎么著急,“秋糧沒了沒啥,等著立秋了,下上幾場秋雨,把地里都濕透了,麥子種上了,就美得很,丟上一茬秋糧,有個啥?!本瓦@樣盼著立秋盼著下雨,都到了種麥子的時(shí)節(jié),一點(diǎn)雨都沒有下,地里的干土踢上一腳都冒煙了,莊里的大路全是黃土末末,走在里面鞋面子都能埋住,全是土。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種麥子最好的時(shí)候都要過去了,還是旱著?!斑@麥子咋種??!莊戶里人人見面都是這句話。樊小茍看著坐在碾場里面的老爹和上溝其他幾家的大人,頭都撓的發(fā)麻了,也是沒辦法,種麥子吧!地都干的沒法了,不種麥子,來年吃啥!莊里杜老財(cái)家里有糧是財(cái)東家,家里干活的吆喝著牲口,把麥子種了下去,是莊里頭一家種下去了麥子。
一直憋了好幾天,最后樊家還是種下了麥子,犁出來的地一點(diǎn)濕氣都沒有,全是干散著的土,就這么硬撐著種下了麥子,種完的當(dāng)天,樊不器和樊小茍父子倆蹲在地里,摸著土看了很久很久。只能等著能下了雨,來一場大雨下透了莊稼地。
雨到了天冷還是沒有下下來,地里撒下去的麥子種子,都變成了失望,根本就沒有發(fā)出芽。樊小茍去了一趟地里,刨出來地里的種子,用手輕輕一搓,都風(fēng)干了,化成了粉末沒有了。跑遍了整個地里面,也就偶爾有一兩個麥苗,也是變得蔫吧了,沒有雨水,注定隨風(fēng)吹散在地里了。
樊小茍背著書袋,站在北山,站在碾場,站在土崖邊上,每一次看著天,心懷希望,有雨落下來,見到的總是藍(lán)天依舊。
麥子全部沒發(fā)芽,整個山川上下都知道了以后,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很多的莊戶人涌進(jìn)了縣城,盼望著縣上能救助大家,大旱了,沒有糧食,來年沒有收成了,怎么活。所有人堵在了縣公署的門口,等著縣長,可是,縣長沒了,被人刺殺了。
后知后覺的莊戶人知道消息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縣長都沒了,縣城公署都亂了,躲得躲,跑的跑,都沒人管了,莊戶人也都散了,各自回家了,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