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禍亂之時
伴隨著東山頭頂上歪脖子樹上的一聲又一聲的鐘聲,整個莊里的莊戶們都停下了手頭的活,不再說話。
不管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躺著的,都凝神聽著鐘聲,家家戶戶的氛圍都隨著鐘聲變得有些寧靜。
小屁孩看著大人們的樣子,也都不再鬧騰了,愣愣的看著大人,瞅瞅遠(yuǎn)處,想不明白是怎么了。
直到第九下鐘聲響完,莊戶們?nèi)甲兞四樕?,整個莊子都陷入了恐慌的情緒中,好幾年了,這喪鐘又響起來了。
“九聲鐘響,土匪登門”,每一次都是莊戶人的劫難,實實在在的要人命的劫難。
以往的年頭,莊里也都遭受過匪亂,殺千刀的土匪來了,搶糧食,搶一切能看到雞和牛。
這些土匪眼里就沒有不搶的,碰著有些下手狠的,沒人性的,逼著莊戶人跟著他們一起落草為寇,不愿意的轉(zhuǎn)身就被抹了脖子,白白的丟了性命。
被土匪來過的莊子,禍害以后,沒了吃的還好,沒了家里下力氣干活的男人,真真正正的就是沒了活路。
不幸中的萬幸的事情,這個時間就是莊戶里人們要吃晌午飯的時候,老人和娃娃們都回家了,婆娘們也都在灶臺上忙活著,家家戶戶的人還都算比較齊全。
跑了一上午山頭的樊小茍和二蛋都早早的回了上溝,漫山遍野的來來回回好幾圈,再壯實的小伙也是受不住,嗓子冒煙似的,早起吃的早早都沒了,又渴又餓,幾個人一合計,趕緊撒丫子往回家里奔。
回到家里,拿著碗在水甕里面舀了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一點也不顧自己老娘在邊上的罵聲。
胡亂的用胳膊蹭了蹭嘴,抬腳出門,剛跨過門檻,就聽到了“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的鐘聲,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背后被推了一把。
“去把饃饃都收起來,我去找你爹,別亂跑”。老娘邊說邊跑出了院子,留下一臉茫然的小茍自己。
眼見著老娘著急的樣子,摸不著頭腦的小茍也沒再傻傻的愣著,進(jìn)了窯里,來到灶臺這邊,看著鍋里的饃饃,還有一籠屜的樣子,也就十幾個,一手把小的籠筐逮過來,來不及給墊上墊布,一個個的饃饃就放了進(jìn)去,提著往窯外面走去。
迎面就碰到了慌慌張張的老爹和老娘,樊爹顧不上多說什么,只有簡單的一句,“往你窯里面的地道里走,土匪來了”。
樊小茍看著慌亂的老爹,一言不發(fā)的就往自己的窯洞走,從小聽過土匪的故事,他自己知道“土匪來了”幾個字意味著什么,雖然沒有親身見過,可是每一個說到土匪的事情的莊戶人,對土匪咬牙切齒的恨還有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恐懼,小小年紀(jì)的他是懂得。
順手拿上自己的小镢頭,望著燈猶豫了一瞬間,還是收在了懷里,一手镢頭一手饃饃,順著炕洞就往里面爬,借著炕門口一絲絲微弱的光線,看到了預(yù)留的地道口,使勁的推了推,土磚掉了下來,縮著身子鉆了進(jìn)去。
進(jìn)了地道里面,樊小茍返回頭爬著,把小镢頭和饃饃籠筐拿了進(jìn)來,站定了一會,讓眼睛適應(yīng)了黑乎乎的地道,摸了摸懷里,燈還在,就往里面走了。
院子里面,樊爹和樊娘兩個人在娃先去了地道窯里面以后,就進(jìn)了平時住的窯洞,扛了兩袋糧食,放到小茍的窯里。
然后火急火燎的又去了屋里頭,胡亂的拿了幾件衣服,小茍娘剛準(zhǔn)備拿炕頭的被子,被老樊給按住了手。
“不能拿,土匪上門看著蓋的不見了,萬一搜咱們屋子,劃不來的?!?p> 小茍娘看了看自己男人,說道:“我怕晚上冷著咱娃,這才開春,地道里面都陰的”。
老樊沒有說話,拉著婆娘就到了院子,解下在腰上面的水袋,趕緊進(jìn)了灶窯,滿滿的灌了一袋子水,手里上下抻了抻,只能這樣了,時間趕不及,有這些水,也能撐幾天。
出了窯門,老樊看到自己婆娘懷里抱著老母雞,擰了擰眉頭,“娃他娘,聽我的,母雞沒法帶,要是有一點動靜,都是不行”。
伸手把母雞撈過來,直接脫手扔出了墻外面,自己去跑吧,人命關(guān)天,去山溝溝找自己活命的路吧,不要遇到那些畜牲是最好的。
先讓自己的婆娘進(jìn)了地道,老樊再把糧食塞了進(jìn)去,等到里面把糧食都拉進(jìn)去了,才又把水袋小心翼翼的慢慢遞到婆娘的手里。
沒有著急的進(jìn)了炕洞,老樊出了窯門,把木柵欄門重新打開,其他的窯門也都讓敞開,然后站在院墻后面,聽著莊子里面的聲音,到處都靜悄悄的,非常不一樣的安靜,也看不到做飯時候灶上煙囪里面的柴火煙。
看來楊長樹給了大家最好的提醒,也給了大家逃難和躲藏的時間,那怕一點點,也足夠是不幸中的幸運了。
拍了拍墻頭,老樊進(jìn)了窯洞,把炕門口的灰稍微的收拾了,俯下身子,腿先進(jìn)了炕洞,緊接著身子再進(jìn)去,雙手托著炕洞的擋板,慢慢的合上,再摳著縫隙,使勁讓擋板卡嚴(yán)實了。
約莫著擋板沒啥問題,再用腳探了探后面,讓兩只腳進(jìn)了地道,慢慢往后挪,慢慢用手把炕灰和土抹平,盡量看不出人爬的痕跡,進(jìn)了地道,擋住口上。
老樊站起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炕洞里面畢竟憋屈,同時也是松一口氣,進(jìn)了地道,總算有了一些安全。
看著眼前,自己婆娘和娃都在等著自己,老樊很是滿足,臉上帶著笑意,“走,先往里面走,收拾收拾,咱們估計要在地道里面待好一段,也不知道該死的土匪要在莊里面禍禍多長時間”。
該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盡人事聽天命,這世道,躲過了一個坎又是一個坎,也不知道啥時候才是個頭。
不過,只要還能活著就好,一家人能活著,就有希望,就有奔頭。
一切為了活著
一切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