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無忌是讓人羨慕的,孩童間可以很簡單地表露真心。
如鏡似畫的江水毫無征兆地破裂,水上突兀一道飛至半山的透色水柱,空氣遭到?jīng)_擊,形成巨大波動圈。
這一刻,水傍的山與林中鳥獸皆是受驚,向波動圈外飛逃或奔走,水下的魚兒也在游離,鳥啼獸吼,風(fēng)樹搖到,喧鬧無比。
不待也于江上的兩位師兄回神,山水異動已席卷而至,“那邊的波動,是師叔?……”那男子驚訝未止,便“哎呀”一聲跌到水中,倒不是他太過慌張,而是波動太過突然,一下將他推倒,不及反應(yīng)。
同樣在一旁的廬師兄卻還能立于江上,他的劍豎立身前,單手持劍,運轉(zhuǎn)體內(nèi)元氣,抵著波動。
“好強的波動?!睆]師兄面露些許驚訝道。
波動頃刻掠過到達一定擴散范圍后,終是遠去、消散了。
這般,廬師兄才將身前長劍收回,向竹排方向望去。
“廬,廬師兄……我不會水……”這時,身旁轉(zhuǎn)來令人無奈的呼救聲。
廬師兄轉(zhuǎn)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落水的撲騰拍著水的、親愛的師弟……默然,師兄選擇沉默!
輕輕地,一把將親愛的師弟撈起,丟到還浮在江上的他自己的劍上。隨后,廬師兄毫不猶豫地施展御劍術(shù),將劍引到虛空,踏水一躍,身立飛劍,二話不說,指向劍前,立即便向竹排方向飛去。留下的,是還趴在江面劍上吐著嘴中江水的那男子……
“等等我呀!廬師兄!”身后轉(zhuǎn)來的親愛的師弟的喊聲似未入耳,廬師兄頭也不回,專心馭劍。
……
一會兒,廬師兄便已馭劍趕到竹排上空,指變止勢,飛劍即停,俯視其下:那道奇異的水柱已開始破碎,水如雨般紛落入江。
那男子也慢一步趕到,同樣的立劍于廬師兄旁邊的虛空上,只是身子濕透,如剛脫水之魚。
廬師兄目光不轉(zhuǎn),一反平常的,這次居然先開口道:“二師弟,我現(xiàn)在有一個疑問?!?p> “二師弟”擦拭著身著衣物上的水,也盯著下方正在破碎的水柱,“廬師兄也會有疑慮?說來聽聽?!?p> 廬師兄頓了一會兒,“也非大事,只是……”面無表情中似乎帶有懷疑道:“我覺得,上次的修為測試有所蹊蹺?!?p> “哦?廬師兄認為?”看廬師兄主動發(fā)言,二師弟來了興趣。
“是的,我覺得有人暗箱操作……甚至有可能是晨門搞鬼?!睆]師兄的話中有猜疑。
“廬師兄何出此言?!倍煹芘d趣滿滿道。
“很簡單……因為,二師弟你的修為不應(yīng)該那么高!”廬師兄淡定地疑視二師弟道。
聽廬師兄用很有道理的語氣說出這個結(jié)論,二師弟腳一軟,險些落下飛劍,“難得,廬師兄也會說笑啊?!敝划?dāng)玩笑看了,畢竟這有關(guān)自己的“尊嚴(yán)”……
“不,是說真的,二師弟的修為絕對、根本、就應(yīng)該很低才對!”廬師兄竟然開始認真起來。
聽聞如此斬釘截鐵的回應(yīng),二師弟莫名地發(fā)冷,不因身上的沾水,似因突然流進心里的冰水……
之后,兩位師兄在馭飛劍、立虛空、展法術(shù)的同時,為“二師弟修為之高低”進行了一番激烈的爭論……這般吵鬧間,似乎忘了什么……
山水之間,那些從江里來的“雨”還是回到了江里,現(xiàn)出處于這場波動的中心。那里的竹排似未有損壞,盤坐于竹排上的老漁夫身上散發(fā)著從未見過的強大修為氣息,他手掌指尖轉(zhuǎn)著結(jié)印。片刻,飛幻的結(jié)印便是停止旋轉(zhuǎn),那些泄出的強者氣息也在一瞬收斂,沒有了蹤跡。
隱住修為后,老漁夫便從身旁的魚簍中取出酒葫蘆,揭蓋,吻著葫蘆口,渾吞下一半其中藥酒。酒中的藥效迅速被他體內(nèi)的傷處吸收。
最后,老漁夫才轉(zhuǎn)頭望向天上看見兩位師兄,而他們作為暮山弟子竟然在喋喋不休,不由罵道:“咳咳,你們這兩個不器的小子……”
這般,天上的兩位師兄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竟是把最不該忘記的師叔忘了,便趕緊轉(zhuǎn)指馭劍降下。
“所以說晨門怎么可能對我的修為成績搞鬼?!?p> “并非如此,可能很大?!?p> 途中,兩位師兄還在爭論。
“咳咳,咳!”老漁夫只好又重重咳了兩聲,內(nèi)心嘆道:暮山難道已經(jīng)衰落了?弟子竟如此拙劣?也不知道師兄是怎么管的……或許,不回暮是對的?得出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結(jié)論。
這時,兩位師兄才真的回神,立馬止聲,降到江面,恭敬向老漁夫問道:“師叔,您沒事吧?”一臉關(guān)心像。
“好了,我這老身板比你們兩個敗子好多了,能有什么事?只是……”罵一通后,又停頓下來。
兩位師兄面對師叔的責(zé)罵完全不敢反嘴,低頭認錯地立著師叔說完。
“思慮一番后,我決定,不回去了。”道完,老漁夫又舉起酒葫蘆,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師叔是說,不回暮山?”廬師兄抬頭道。
“對啊,廬師兄沒聽清楚嗎?師叔說,不回暮山了!”二師弟也抬起頭,卻笑道……
一會兒,“唉?不對!師叔您不回暮山?”二師弟后知后覺地驚道。
老漁夫輕輕點頭,淡然地吻著酒葫蘆口。
一陣清秋的涼風(fēng)吹過,任兩位師兄在風(fēng)中凌亂。
……
孩童之間是沒有言忌的,他們總是很單純,很坦誠,無憂無慮。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個日夜,可就是知曉了對方好多事情。
七歲的她知道了他是孤兒,他的親生父母什么也沒給他留下,他由隱世的師叔撫養(yǎng)帶大,他很喜歡魚,更喜歡乳魚粥,他自己就會煮,而且煮得很香很好吃,等等。這些事情靈兒都好好地存在記憶中。
而同樣是七歲的他并沒有刻意去記所有事情,魚兒記住了她,就不會忘記她,或許以后她會改變,可是他會記得,不管怎么變,他就是會認得她。魚兒,只是不會忘記靈兒這個人吧。
晚餐過后,魚兒又一個人披著毛衫來到木屋后院,走過藥草叢,坐到那只小船上,望著天空繁星,默默無言,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后靈兒也從木屋出來,看見仰望星空的魚兒,她沒有言語,就輕手輕腳地到他身旁坐下。
“靈兒要回家了嗎?”魚兒還是察覺到了靈兒的氣息,便問道。
“嗯,出來好多天了,必須要回暮山了?!膘`兒答道。
“靈兒是第二個對我這么好的人,第一個是爺爺?!濒~兒目不斜視道。
“是嗎?”靈兒看向魚兒道。
“嗯,只有爺爺和靈兒會跟我說那么多話?!濒~兒道。
這時,一陣微風(fēng)吹過,秋夜的風(fēng)總是含有清冷的,只著了輕裝裙袍的靈兒感到一絲冷意,抱起手臂。
“靈兒冷嗎?”魚兒也面迎著那陣?yán)滹L(fēng),便道。
“沒有多冷啦?!膘`兒應(yīng)道,卻微不可察地用手掌搓著手臂。
然而,魚兒知道今天的夜是多么冷。轉(zhuǎn)頭看了看冷得有些發(fā)抖的靈兒,便解下自己披著的保暖毛衫,悄悄披到她身上。
冷的身子突然感覺到溫暖,靈兒轉(zhuǎn)過頭,看見魚兒也在看著自己。和那時的感覺是一樣的,又是在她反應(yīng)過來前,偷偷把溫暖送過來,那些溫暖原本是他自己的,含有他的溫度。
“不行,這樣魚兒自己不就冷了嗎?……”靈兒知道自己現(xiàn)在很冷,可是她也知道魚兒還生著病的身子有多虛弱,便不舍讓他受冷,抬起手想取開身上的毛衫。
可是魚兒卻不這么想,他輕輕地握住靈兒的手,“我不冷。”
“不對,明明很冷的?!膘`兒道。
“不會冷,我不會冷……”魚兒淡然道,說著又將靈兒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因為我一直都很冷?!彪S后便握著靈兒的手掌,放到自己心口上。
果然啊,魚兒的心是冷的啊,像冰一般的心臟卻在正常地跳動著,靈兒這樣想著。一陣寒冷從他的心口轉(zhuǎn)到她的手心,很冷,很冷,以至比這秋夜還要冷,可是,她和他一樣“不會冷”了。
他真的是把他心中的秘密告訴了她,他告訴她,他的心是冷的。她卻明白,“那顆心不冷啊,是那么溫?zé)?,和手背上他的手掌一樣溫?zé)帷薄?p> 所以,她笑了,“一點都不冷啊?!?p> “嗯,一點,都不冷了?!濒~兒也道。
“對了,魚兒會舍不得我,不想我回暮山嗎?”靈兒摸著他的心口問道。
“不會,我不會阻止你回去?!濒~兒也握著她的手,“因為,我會記得靈兒,絕對不會忘記靈兒?!?p> “那就是說,魚兒會來暮山找我嗎?”靈兒臉蛋上露出紅潤和期待,凝視著魚兒那雙不會說謊的眼睛。
“我不敢保證,但總有一天,靈兒會再見到我?!彼难劬镉持纳碛?,如實回答道。
“是嗎?那就說好咯,一定要讓我再見到魚兒哦!我會一直記著的,不許騙人哦!”靈兒歡笑道。
“嗯,絕對會再見的。”魚兒許下了諾言。
——
后記
靈兒:我記著了,魚兒到時候可不能突然不認識我。
魚兒:當(dāng)然不會不認識靈兒……只是,靈兒……
靈兒:嗯?
魚兒:可以放開我的心口了嗎?
靈兒:不行,我要仔細感受魚兒這顆心的溫度,作為記憶中魚兒的特征之一。
魚兒:那,也不用用臉貼著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