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王朝的腹地之中,有一個異姓藩國,名為單陽國。國主不僅與大晟王朝無親無故,更不是大晟王朝的功勛之臣。一般來講,這樣的侯國藩屬,一旦歸順了一座王朝,只會變成王朝屬下的一個州郡,其王室宗親,或許還能夠掌握一方權力的核心,但根本的轄制之權,必然是宗主國的親信權臣,甚至是皇帝直轄。
但單陽國非但保留了作為一個國家的獨立行政權力,甚至于軍隊的轄屬,都是只聽命于國主,對于皇帝,聽調不聽宣。放眼天下,哪怕是南海蠻荒州的妖國屬地,也沒有這般的局勢。
更有趣的是,大晟王朝經(jīng)歷過的數(shù)次危機,單陽國既不是造反國,也未曾真正地幫助大晟王朝出過一份力。而即便如此,大晟王朝的皇帝,依舊放任單陽國的特例獨行。只是這種局面在天地異變之后,就被打破了。單陽國王室,開始向大晟王朝的皇族靠攏,除了舉國皆知的聯(lián)姻,最重要的,是秘密派出了一只精銳部隊,北上討逆。
江湖、廟堂、市井,對于單陽國突然對王朝中央的歸附,各有猜測。其中最合理的,應該是單陽國的太上皇,這個曾經(jīng)一人一刀擋下千軍萬馬的人間帝王,隱刀皇,消失在了天地異變的漩渦之中。
事實上,當年單陽國在全盛時期突然歸附大晟王朝,本就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只是那時候大晟王朝有一個縱橫捭闔,而且萬人敵的國師大人,不合理也給你強行掰合理了。也正是單陽國的歸附,大晟王朝才成為了如今的大晟王朝,即使單陽國后來,從未真正為大晟王朝出過兵。
如今國師大人和隱刀皇都被天地異變所吞噬,也就導致了單陽國與大晟王朝的舊有平衡被打破,同樣也形成了全新的平衡。如今的局面,應該是大晟王朝和單陽國多次暗地里的談判的結果。顯然雙方達成了共識,單陽國王室,將正式進入大晟王朝的權力中心,而單陽國,也將不在是大晟王朝腹地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種判斷最大的依據(jù)在于,單陽國明明是嫁女,結果卻“娶”回了一個女婿。隨后就是世子入京求學——很難想象曾經(jīng)的大晟王朝甚至連一個單陽國質子都沒有,就讓其在自己的心窩旁筑巢??梢韵胂?,曾經(jīng)的國師大人,是如何的經(jīng)天緯地。
而如今單陽國明顯出讓了極大的利益,除了因為隱刀皇的蒸發(fā)之外,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曾經(jīng)玄機門的兩大根據(jù)之一的龍牙湖,不僅湖中的兩座龍牙山一夜之間傾塌入水,而且因此而暴漲的水潮還差點沖破國都的城門,淹進單陽國的王宮之中。
而災劫過后,龍牙湖的靈氣四散,水運流失,雖然最后勉強重聚,卻是只剩下一個大湖的空殼而已。曾經(jīng)水系修士夢寐以求的絕佳仙境,變成了尋常生物都難以生存的惡水。根本原因,在于傳說中那顆鎮(zhèn)壓于湖底的遠古龍珠,也在天地異變中蒸發(fā)了。
在那之后的數(shù)年內,四處逃逸的水運化作一場場大雨,澆落在了整個單陽國的土地上——一個修煉圣地的消失,卻換來了一國靈氣的充盈,其中禍福,還不好說。但對于單陽國王室而言,無異已經(jīng)是一場滅頂之災了。
陳毅羲與鹿甄一同游歷到了單陽國境內,身邊還有臨時搭伙的兩名修士和一名武夫。他們的目標,是單陽國邊境的一座小鎮(zhèn)——小鎮(zhèn)里出現(xiàn)了一頭大妖,已經(jīng)害死了數(shù)百條人命,而原本還算富庶的小鎮(zhèn),如今已經(jīng)是荒涼如一座鬼城了。
陳毅羲一行五人,先是在小鎮(zhèn)外面隱匿起來,商量進鎮(zhèn)之后的對策——其實五人組成的小隊,是不太合格的一支,因為結伴獵妖或者尋寶,相互之間取長補短、各司其職很重要,不然也不需要說組隊了。
一般來講,一支合格的小隊應該包括陣師、刺客、武夫、殺伐修士和壓陣修士。陣師是為隊伍制造地利的存在,可以說是最關鍵的一環(huán)。比如當初陳跡他們遇到的那伙攔路剪徑的家伙,之所以會被陳跡他們反殺,根本就在于陣師的作用,直接扭轉了整個局面。事實上如果那次沒有那三個不合格的陣師,陳跡至少,要被迫使用穆神尊的半道神通。
其次是刺客,關鍵不在刺客的殺力,而在于刺客對于情報的獲取。
武夫的存在則是為了防止意外,因為大多數(shù)練氣士都有一個巨大的破綻,那就是缺少近身搏命的能力。
反而作為主力的殺伐修士和壓陣修士,是不太重要的一環(huán)——或者說,隨時可以換掉。
而陳毅羲這支小隊,陣師和刺客都沒有,一般來講,這幾個人是很難組成隊伍一起冒險的。關鍵就在于,五人之中,有一個已經(jīng)結出半顆金丹的劍修。
何為劍修?就是能夠在自己體內洞天孕育出一把殺力巨大的“飛劍”的練氣士。
何為飛劍?就是已經(jīng)脫離了尋常兵器制式的武器形態(tài),未必就是劍,甚至不一定是武器,為何說是劍,又因何稱為劍修、劍仙,當然是叫起來順口還帥氣,以及,大多數(shù)人的本命飛劍,確實與劍相近。
只結出半顆金丹的劍修,本命飛劍其實還未完全成型,但即便如此,仍舊已經(jīng)不能按尋常練氣士來衡量了。就比如說練氣士最怕的,與武夫的近身廝殺,劍修正好相反——劍修最大的優(yōu)勢就在于,飛劍的無拘無束,使得其作戰(zhàn)距離,無論遠近,都能夠發(fā)揮巨大的殺力。而以拳頭對刀劍,自然刀劍更加有優(yōu)勢一些。
有劍修的存在,陣師就變得雞肋起來了。至于消息的打探,則是與劍修一起的另外那名練氣士,擁有一門家傳的秘法,五十里內,事事逃不過他的捕捉。
與這樣的人組隊,實在是天大的便宜,因為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都由兩人做了,隊友就跟著加油吶喊而已。唯一怕的就是,組隊是假,謀財害命才是真。
只是這次陳毅羲防備的,卻只是那名武夫而已。
之所以信得過那兩人,只因陳毅羲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劍修的本命飛劍,名為白虹,最擅長一貫而去,以極長的劍氣破敵。如此簡單而純粹的本命飛劍,對于御劍者的本心要求,很苛刻,那就是要非常純粹與專注,否則很難發(fā)揮飛劍的真正殺力。很幸運,名叫瀠溪的劍修,殺力很大,戰(zhàn)績卓著,也就意味著,至少不是一個擅長陰謀詭計的家伙。
而那位身懷秘術,名叫羅休的修士,名聲不壞,甚至說是個非常善良的人——至少對家鄉(xiāng)的那幫孤兒,是真的非常好。
而最重要的,還是事前分賬,劃分得很清楚,除非有特別的建功,不然陳毅羲三人,就撿點湯水而已,大頭,是他們倆要拿的。
不是說不會有意外,但是至少,比那個名叫劉袁的武夫,意外要小得多。
劉袁是先前和瀠溪他們一起做過幾次買賣的,收獲還不錯,所以這次就特地叫上了他。而陳毅羲對他心生防備的原因,很簡單,對方藏著境界。
雖說武夫修煉,不像練氣士這樣,境界分明,但是一個聲稱只是外煉到了銅皮境,剛剛摸入煉氣境界尚未出關的小宗師武夫,呼吸吐納卻與哥哥陳跡有著幾分相似之處——陳跡曾經(jīng)特別囑咐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不用多想,對方一定是跌境武夫,而且至少是煉氣破陣以上的武夫,而且呼吸吐納與他的越是接近,跌境前的境界也就越高。對于這種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尤其如果這樣還隱藏境界的話,那么多半,是個心腸黑到家了的家伙。
練氣士跌境,是很平常的事情,說不定一個不小心練岔了氣,都有可能跌境。武夫則不同,跌境和被人打死,肯定后者更容易。武夫的境界,大多是熬出來的,所以最是實在。而武夫與人廝殺的方式,也決定了,分生死比分勝負更容易。不是說武夫不可能跌境,或者說跌境的一定是壞人,只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武夫跌境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以卑劣的手段暗算他人,并且是以傷換命。
外煉境界,或者說煉體境界的跌境,基本上就是半死不活了,別說復原繼續(xù)修煉,保命都很難;到了內煉的煉氣境界,跌境就不太會危及性命了,但要重回巔峰,就要吃更多的苦了。至于煉神和煉虛以上的,基本上就是已經(jīng)再無可能登頂了。
陳毅羲分辨不出劉袁如今到底藏著多少境界,但是陳跡說了,反正就當他是煉氣巡城境界的武夫準沒跑了。如果更低,那就更好,高了也別怕,這種為了利益搏命的人,受不了再一次戧魂碎魄之苦的,就當他已經(jīng)重新破陣,又能如何?往他舊傷上隨便點兩下,看他死不死。
陳跡顯然是站在姬允的境界上說的話,要真是煉氣破陣的武道宗師,哪有那么容易讓你點到死穴?
只是現(xiàn)在,陳毅羲還不好提醒瀠溪他們,畢竟劉袁與之認識在先,自己加入在后?,F(xiàn)在出言提醒,不僅有挑撥之嫌,更可能惹上不必要的殺身之禍。
陳毅羲突然很想陳跡此時就在身邊,因為陳跡可能出不了什么力,但是肯定能夠一眼看穿劉袁的舊傷在哪。
陳毅羲讓鹿甄把全部心神放在防備劉袁上面,必要時可能要搏命一波,否則包括瀠溪,可能都要命喪于此。
鹿甄自然是完全相信陳毅羲,即便現(xiàn)在他的境界比陳毅羲要高,即便他剛剛破開瓶頸,進入了夢寐以求的潑墨境,質變的實力已經(jīng)把陳毅羲遠遠地甩開了。但是鹿甄依舊是以陳毅羲馬首是瞻,有點像是舔狗了。除了兩人曾經(jīng)共患難之外,鹿甄對陳毅羲將來必然會成為大劍仙,傲視寰宇,有著詭異而堅定的信念。
鹿甄的行為,細究下去,其實挺下作,只是他做這種選擇,更多的還是對于自己的不自信。他也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分得清是非曲直,雖然未必守得住本心良善,至少不會毫無原則、胡作非為。說白了,愿意而且有一條底線。
現(xiàn)在是如此,至于將來,只要有陳毅羲,鹿甄的底線只會越來越堅固,越來往上抬。
鹿甄說到底,更像是一個幸運一些的平頭老百姓。
只是這次,陳毅羲或許要對不起鹿甄了,因為鹿甄的實力,很難擋得住劉袁。不過也不算太對不起,因為鹿甄擋不住的話,很可能大家就要共赴黃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