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大隊書記黃宏祥的老婆伸頭一瞄，是?陳家老二陳季壽，頓時愣住了。
“呀，老二，你咋來了？”黃宏祥的老婆隨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笑著大聲迎道：“稀客稀客，快進家里來。老黃，老黃，快出來，老二來了?！?p> 嘴上說著，大隊書記黃宏祥的老婆卻扭臉往院子里的堂屋去瞧，看到黃宏祥從里面出來，連眨眼帶擠眼的使眼色，生怕黃宏祥看不到。
“啊，老二啊，來來來?！秉S宏祥披了件薄外套，頭上戴著一頂帽子，耳朵上別著一支煙，走到院子里來迎客。
陳季壽跟著黃家夫妻倆一同進屋，黃宏祥老婆跑去攆走在堂屋里看電視的兒子，然后扯了張凳子讓陳季壽坐，接著抓起一只搪瓷缸倒了滿滿一杯白開水，遞給陳季壽：“老二，喝茶?！?p> “謝謝嫂子。”陳季壽忙不迭起身，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屁股沾著凳沿子只挨了個邊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
大隊書記黃宏祥人精似的人物，一見陳季壽這神色，再結(jié)合白天村民們說的事情，頓時將陳季壽的來意猜了個七七八八，但他卻沒明說，只是不動聲色道：“老二，你這是碰著啥事兒了？跟老哥說說？”
“也不是啥大事兒……書記，你弟妹身體有點問題，要做個手術(shù)?！标惣緣壅f的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一樣，“我……我就是過來尋你，想找你問點事兒，劉書記……”
“老二，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大隊書記黃宏祥打斷陳季壽，把別在耳朵上的香煙取下來。黃宏祥老婆一看，立馬從桌上取了洋火劃著，幫黃宏祥點燃香煙，順勢對黃宏祥不住的使眼色，眼神中滿是警告。
“呼……”吸了一口煙，大隊書記黃宏祥好似腦子清醒了不少，點點頭：“做手術(shù)啊，這不是個小事兒。老二，弟妹做個手術(shù)，得多少錢？”
黃宏祥老婆站在黃宏祥身后，氣的直跺腳，暗暗伸出手，使勁在黃宏祥后背擰了一下。
“嘶——”大隊書記黃宏祥忍不住叫出聲。
“?。俊标惣緣鄣纱罅搜劬?，咧了咧嘴，沒說話。
大隊書記黃宏祥吐出一口煙，咳了兩聲：“剛問你話哩，動手術(shù)得多少錢？”
“縣醫(yī)院的醫(yī)生說是先拿五千，先把手術(shù)做了，后續(xù)……”
“五千，他們咋不去搶？”大隊書記黃宏祥的老婆一聽，破口大罵。
“你個婆娘知道個什么？頭發(fā)長見識短?！贝箨爼淈S宏祥眼皮微抬，吐出一口煙：“老二，不是老哥不想幫你，這五千塊，我也拿不出來啊?！?p> “書記，我不是來……”陳季壽連忙擺手，“我已經(jīng)在村里討了些，主要是……”
大隊書記黃宏祥吸了口煙，不耐煩道：“你就直說還差多少？”
“借借湊湊，差不多剛兩千，還差三千。”
“老二，三千我們也沒有啊?！秉S家媳婦忙插話道。
“屁！”大隊書記黃宏祥把吸完的煙頭扔在地上，抬起腳使勁碾了幾下，見煙頭不甘心的冒出幾縷煙尾，方才扭頭朝老婆發(fā)號施令：“去，給老二拿一千塊錢?！?p> “咱哪有……”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廢話？”
黃家媳婦一跺腳，氣的臉色發(fā)紫：“好，就你能，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從大隊書記黃宏祥家出來，也不知道煙熏的還是黃家媳婦吵鬧的，陳季壽只覺得腦子暈暈乎乎的。他感受到手里一千塊錢的分量，才肯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在怎么辦了。
按照兒子陳厚土的囑咐，在黃家不要提錢的事兒，因為幾乎全村都知道黃家媳婦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從她手里借錢，難如登天。
陳厚土不希望他爹賣這個臉。
陳季壽比陳厚土更了解黃家人是什么德行，他本來是按照兒子的交待去問另一件事情，可真是沒想到，大隊書記黃宏祥居然會甘愿冒著惹老婆生氣的麻煩，借錢給陳家。
走在村子里的小道上，陳季壽摸摸還有點疼痛的臉，感覺已經(jīng)腫了起來，也不知道被大隊書記黃宏祥一家看出來沒有。
陳季壽的心像二道溝村的夜一樣迷惘，月亮起來了，陳季壽只覺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格外的亮堂。他深吸一口氣，把剛從黃家借到的一千塊錢裝好，順勢整了整理衣服，再次邁步朝村支書家走去。
剛送走陳季壽，黃家便響起黃家媳婦高亢的聲音。
“黃老胖，你是不想過了是不是？你給陳老二一千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他家窮的叮當(dāng)響，拿什么還？”
“嚷嚷個啥？你是想把房頂掀了還是想咋？”
“好啊，許你白扔錢，不許我說了？我告訴你，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天我就帶著狗兒回娘家，你自己一個人過去吧！”
“瞅你那樣兒，好看不好看？你以為我傻，我真是錢多燒的？能隨隨便便給他陳老二錢？”
“你可不是錢多燒的？”雖然還是一肚子氣，可黃宏祥老婆聽到當(dāng)家的這么說，忽然有點沒主意了。她仔細一想，自家男人除了脾氣犟，好像也很少犯傻，難不成這里面真有啥說法？
“你忘了昨天去鎮(zhèn)上開會，劉書記傳達下來的會議精神是啥了？”
黃家媳婦一頭霧水：“啥？”
“大學(xué)生，村官?！贝箨爼淈S宏祥沒好氣道。
“哦哦哦，對對對?！秉S家媳婦想起來了，“難道村官是陳……”
“你再想想，陳老二家的厚土為啥突然就回來了，放著外面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回咱這山溝溝，難不成他讀書讀傻了？”
“對對對對對！”黃家媳婦連聲附和，眼睛里仿佛冒出光：“回來能做官，大學(xué)生村官，比啥都強！”
“這錢該不該借？”
“該借該借！”黃家媳婦窘道，忽然又一拍大腿，“不對啊，你借歸借，五百就夠了，一千也太多了。”
“你還不曉得我為啥要問陳老二借多少錢？”
“為啥？”
“他應(yīng)該跑了不少家，才借來兩千，說明各家各戶借的都不多。我猜最多的人家借他五百就不錯了，那咱借一千，就是最多的。他借的多，欠咱的就多。以后他陳厚土在村里，要是想找咱家麻煩，就得掂量掂量這個人情了?！?p> 黃家媳婦一聽到這里，全明白了，敢情自家的當(dāng)家的在算人情賬。于是，她臉上的寒霜盡數(shù)散去，但仍是故意擺出一副臭臉，伸一只手戳了黃宏祥的腦袋一下：“死鬼，一天天的，就你心眼子多！”
黃宏祥嘿嘿一笑：“還嚷不嚷了”
“不嚷了，不嚷了?！?p> “趕緊給我捏個腳，一個大隊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我操心，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