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店的大門緊閉著,這年初二的,很少有店鋪還在營業(yè)。
繆素君抬手敲了敲門,許久才有人過來開門。
“這位夫人,有事嗎?”
藥店老板正在屋里烘著火,有人敲門便不敢多猶豫,立刻過去了。
畢竟是做藥材生意的,耽誤了一點兒或許一條人命就沒了,他向來是心善的。
開門見是一位長得極美的夫人,語氣就更加好了幾分。
“是要買藥嗎?進屋里來,外面冷。”
屋里的確暖和,老板的妻子和孩子圍在爐邊烤火談笑,見有客人來了,沖他們笑了笑,又回過頭去做游戲。
這是這么些時日來,繆素君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她多羨慕這一家人,她想起了小時候,母親也是這般疼愛她的,把她摟在懷里,幾個哥哥挨個給她說笑話……
“素君,你身子不舒服嗎?你要買什么藥?”
蘇枕書拍了拍她,她便扭頭,沖老板笑著說,“有砒霜嗎?”
從藥店走出來,風雪更大了。
蘇枕書冷的拉緊了身上的衣服,冷風直灌進繆素君的斗篷里,冷的很,她卻沒感覺似的,繼續(xù)朝前走。
“素君,你為何要買砒霜?”
風大得很,蘇枕書的聲音和呼嘯的風聲夾雜在一起,聽得并不真切。
繆素君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了蘇府門前。
守門的兩個護院見是她,對視了一眼后就打算將她捉回去。
不經(jīng)過老夫人的同意就跑出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他們可就慘了。
可蘇枕書又跟在后面,兩個護院想了想,又回到原地站著,沒管她了。
繆素君一路朝著裕園走,蘇枕書幾乎跟不上她。
“素君,你走慢點兒?!?p> “素君,你去哪兒?玉園在那邊……”
無論蘇枕書說什么,繆素君都像是聽不見似的,她一直到裕園前面才停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買砒霜干什么?”
蘇枕書到現(xiàn)在還是滿肚子疑惑,這大過年的,她突然跑去藥店買砒霜,把剛才的老板都嚇了一跳。
“枕書,你爬過狗洞么?”
繆素君挺直著脊梁骨,緩緩扭頭去看身旁的男人。
她的雙眸猶如桃花樹下冰涼的潭水,清涼透徹。
“你若是想進去拿東西,叫人拿鑰匙來就行,何必要爬那個?”
蘇枕書到底是大男子主義,他緊擰著眉頭,對眼前這個狗洞充滿著嫌棄。
“平日里,遲暮就是鉆這個來見我的,那些飯菜也都是從這里面送進來的?!?p> 說完,她已經(jīng)脫下身上那件鵝黃色的斗篷,小心翼翼的疊好了,放進蘇枕書的手里。
“替我還給遲暮,跟她說聲謝謝。”
接著,繆素君便緩緩彎腰,然后整個人趴了下來,一點一點的朝著狗洞里爬去。
對她來說,這個地方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也是噩夢結(jié)束的地方。
“素君!”待她整個人進去之后,蘇枕書急了,“你這是要做什么?你為何一定要讓我這么難受?是不是我也要跟著爬進去,你就會原諒我?好,我爬進去就是了?!?p> 斗篷被他放在一旁的玉蘭樹下,蘇枕書忍著心底的排斥,跟著繆素君爬進了狗洞。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放下尊嚴過,這次繆素君該原諒他了吧。
等他徹底鉆過來的時候,才算第一次真正的了解到繆素君之前過的日子。
這里枯葉堆積,白雪一片。
空氣中散發(fā)出的腐爛味道,聞了直叫人覺得惡心。
蘇枕書在庭院里站著,心中的愧疚感越發(fā)的濃了起來。
他不敢想象繆素君一個人在這里是怎么過的,他更加不敢回想,自己怎么狠得下心,讓自己的妻子在這種地方足足待了六個月。
“屋外冷,進來吧?!?p> 繆素君站在屋子里,沖蘇枕書招了招手。
此刻的她,穿著那件鮮青藍的旗袍,旗袍上繡著一朵金邊牡丹花。
她穿著衣服站在那里,猶如一朵在墻角綻放的野薔薇,在那兒肆意的生長著,開放著,一下子就攫住了他的身體和靈魂。
他緩緩朝著她走過去,低下頭與她對視。
其實屋子里也很冷,與屋外沒有任何差別。
房間里也是一片狼藉,不少地方都生著蜘蛛網(wǎng),他已經(jīng)不敢再去看。是他把一個鮮艷欲滴的靈魂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他已經(jīng)不知如何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冷么?喝杯酒,暖暖身子?!?p> 她從桌上拿起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他面前。
這瓶酒是上回她央求蘇遲暮給她帶來的,她一個人在這兒,每天望著天發(fā)呆,心里空落落的,精神極差。她很想有什么可以讓自己失去意識,也許睡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一天已經(jīng)過去了。
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那么孤單,那么痛苦。
“你哪里來的酒?”
看著手中的酒,聞了聞味道香的很,是好酒。
“我讓遲暮弄給我的?!笨娝鼐蚱鸫?,蒼白的唇瓣勾了勾?!奥犝f是她偷偷跑出去買的,我嘗了很多次,味道不錯?!?p> “是好酒?!碧K枕書溫柔的笑了笑,“遲暮是個好女孩,以后一定會讓她嫁個好男人?!?p> “恩?!毙闹幸魂囁釢?,繆素君抬眸,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他生的多好看啊,劍眉星目,薄唇挺鼻。她一生沒見過幾個男人,可蘇枕書,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她很愛他,幾乎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去愛他。
可是這一刻,她卻不想再愛了。
于是她仰頭,一下子將那杯酒喝干凈了。
“你怎么喝的這樣快,許久不見,你酒量倒變好了,以后,可以閑來無事,都可以陪我小酌幾杯了?!?p> 蘇枕書看著她笑,抬起酒杯,也想喝一口。
繆素君看著他,眼見著他的杯子到了唇邊。
她的喉腔里便涌上了一陣腥甜,她很痛,有什么東西在侵蝕她的五臟六腑一般,她快要痛死了。
可她表面上還是那么的平靜,她看著他的動作,直到他準備喝下去的時候,她突然開了口。
“我在酒里下了砒霜?!?p> “什么?”
男人嚇了一跳,白釉制成的杯子立刻從手中扔了出去。
那灘液體在地上起了作用,冒著泡,發(fā)出詭異的聲音。
蘇枕書回頭,繆素君已經(jīng)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那溫熱的血液噴在蘇枕書半邊臉上,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