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薇篤定的話讓驚恐萬分的小巴覺得稍微好受一些,她艱難地開口:“神祜放心,我頂?shù)米?。?p> “尊神這話說得恐怕為時過早了些?”仙帝幻化出兩把三棱刺,左右兩只手各握一把。
三棱刺通身乳白色,泛著彩色的光暈,呈棱形,三道凹槽縱貫全身,凹槽內(nèi)雕刻著繁復的麒麟紋,手柄是玉石雕刻而成,中間包著一塊黃黑相間的虎皮,看著像是冷兵器時代的兵器,精巧是精巧,卻不怎么適合對戰(zhàn),而那乳白色的部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金屬,倒像是某種罕見的鈣質(zhì)石頭。
這形狀怪異的武器一出現(xiàn),眾妖怪的目光都被它們所吸引,因為上面有一股他們很熟悉的氣息。
“神骨!”懷薇一眼就認出了那兩把武器由什么制成,她愣愣地盯著它們,目光眷戀而不舍,像母親見到久未謀面的孩子,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仙帝,“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我的神骨怎么會在你那兒?其余的部分呢?”
聞言,眾妖怪恍然大悟,原來那讓他們覺得熟悉的氣息是神息。
“聽!這聲音何其悅耳,本帝最喜歡聽了?!睂砂讶獯探徊嬷旁谝黄?,輕輕地摩擦了一下,三棱刺發(fā)出“噌”的一聲,仙帝側(cè)耳聽了一會兒,問懷薇,“尊神如今相信本帝所說的‘親眼所見’是什么意思了嗎?”
聽仙帝又重新提起剛才戛然而止的話題,再也無法抑制心底越積越多的疑惑,懷薇一股腦兒地將心底的疑問全盤托出:“你到底是誰?神骨你是怎么得到的?當年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或者說你是不是也參與了?”
“尊神的好奇心真的不是一般地旺盛,這么多問題讓那個本帝先回答哪一個呢?若是平常,本帝一個字都不會回應。不過嘛?!毕傻壅f到關鍵的地方,故意停頓了一下,仿佛是為了吊懷薇的胃口,而后施施然地繼續(xù),“本帝說過,今日尊神所有的要求本帝都會盡力滿足,包括滿足尊神的好奇心。那本帝就來一個一個地回答尊神的提問。本帝是仙界之主,曾經(jīng)與尊神有過一面之緣。神骨是本帝應得的,由一樁交易得來的戰(zhàn)利品。當年的那場陰謀本帝全部知曉,也的確參與了,或者說大部分的細節(jié)都是由本帝出謀劃策。那杯酒,本帝提供的?!?p> “卑鄙無恥的小偷,趁火打劫?!睉艳蓖戳R仙帝,罵了一句后仍然覺得不解恨,又加了一句,“強盜!”
“隨便尊神怎么說,現(xiàn)在它們是屬于我的,我最鐘愛的神器?!毕傻蹮o所謂地回應,似乎不在意懷薇的話。
“那是什么?神祜,你剛才說那是什么?”亦心跟眾妖怪一樣聽不懂懷薇和仙帝之間你來我往的對話,他從頭至尾只聽到了兩個字“神骨”,如雷貫耳,他不可置信地問懷薇,看向三棱刺的眼里全是沉痛。
盡管懷薇很想否認,但她不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瞞不過去了,只好實話實說:“那是神體中的神骨?!?p> “神骨?!”亦心不想相信這么殘酷的事實,自欺欺人地問,“神體不是在谷內(nèi)的秘境中嗎?”
“神體早在萬年前就沒了,谷內(nèi)的那具神體不過是個幌子,是假的。”懷薇低聲給亦心解釋。
“神體沒了?到哪兒去了?神骨怎么會變成那樣?”亦心雙眼通紅地問懷薇,臉上遍布沉痛之色。
見亦心這副樣子,盡管知道他看不見,懷薇猝然轉(zhuǎn)過了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不知道,記不清了?!?p> “記不清?怎么會記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神祜你告訴我?!币嘈纳硢≈曇粽埱髴艳备f真話。
懷薇仍然沒有回應,回避著亦心的目光,堅定地搖了搖頭,或許真的不知道答案。
“尊神對那妖獸真是好哇?!币慌缘南傻酃室馓羰拢鋈桓锌诉@么一句,“事到如今居然還替他隱瞞?!?p> “妖獸?”亦心狐疑著呢喃著仙帝提到的這兩個字,猛地瞳孔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著眼睛向懷薇求證,“半幽?妖獸說的是你那個神侍,半幽,對嗎?是他毀了你的神體?是他害你變成這副模樣的?”
“不是阿幽,不關他的事。”懷薇否認了亦心的猜測,見他不相信,再接再厲地替半幽辯解道,“真的。亦心,你聽我說,阿幽不知道那些事,一切都是他父親的陰謀,他都是被逼的,他是無辜的,一點錯都沒有?!?p> 亦心聽懷薇慌張地替半幽解釋的模樣,恍然間明白了什么,就那么看著黑光罩,呆呆地說:“跟他有關?!?p> “無辜?”仙帝呵呵一笑,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話,故作虛心地問懷薇,“神體中最珍貴的心頭血幾乎都被喂給了那頭妖獸,他因此躋身半神之列,實力接近神祗。敢問尊神這樣的行為,用‘被逼’兩個字輕飄飄地帶過,就可以說是無辜了嗎?那妖獸難道沒有從他妖父的陰謀中獲得天大的好處嗎?他怎么就沒錯呢?”
“心頭血?神體的心頭血?”亦心被接踵而至的噩耗打擊得連連倒退數(shù)步,差點跌坐在地上。
眾妖怪都被驚呆了,瞠目結(jié)舌地聽著一妖一仙一神你來我往,信息量龐大的對話。
而那群方才還義憤填膺的仙者們同樣聽得目瞪口呆,這段故事對他們來說就是神話傳說,充滿傳奇色彩。
仙帝嗤的一笑,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說不清是憤怒還是什么,用陰陽怪氣的語氣說:“當然是神體的心頭血。不然還有什么軀殼的心頭血有那樣的奇效,令一頭妖獸實力突飛猛進,天上地下鮮逢敵手?哦,對了,心頭血必須是溫熱的時候才有神奇的效果,取心頭血的時候,尊神想必全程都是清醒的吧?”
確認了真相的亦心徹底被擊垮,一閃神就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站起來,就那么癱坐在地上。
眾妖怪連忙上前去把失魂落魄的亦心扶起來,讓一瞬間像是被攫取了所有力氣的他坐在了椅子上。
“神祜,這些事都是真的嗎?神體被毀?神骨被偷?你被取心頭血?”小巴仍是巨蛇的模樣,暫時不被壓制,湊近腦袋低聲問懷薇,話中滿是不可置信,見懷薇點頭,又溫柔悲憫地問,“神祜,當時你一定很疼吧?”
透過黑色的光罩,懷薇對小巴回以溫潤的注視,不以為意地回應:“我都忘了,不記得了,其實不疼的?!?p> “神祜你騙我!”即便看不見懷薇說話時候的表情,小巴也仿佛能想見她粉飾太平的樣子,篤定地揭穿她拙劣的謊言,“怎么可能不疼?取心頭血等同于剜心之痛,神祜怎么可能不疼?神祜你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能這么輕描淡寫地說你忘了,說你不疼????神祜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
“疼,當然疼,被這種痛苦疼暈、疼死的比比皆是??勺鹕癫粫?,她更不能暈,取血的時候需要她意識清醒,她只能生受這種疼,一直到完成的那一刻。但這種疼并不會伴著取血的完成而結(jié)束,它會深深地烙印在記憶中,想起一次疼一次。”仙帝津津樂道地講著,似乎對這個話題尤為感興趣,臉上出現(xiàn)一閃而過的狂熱。
小巴聽著聽著就紅了眼,渾身都散發(fā)著悲痛與憤怒的氣息,不知道如何排遣這悲憤,只能直哆嗦。
“閉嘴!”懷薇見小巴難受的模樣,忍無可忍地吼喋喋不休的仙帝。
“你手上的武器是用神骨做的?”小巴似乎找到了可以讓她泄憤的對象,幽幽地問仙帝。
“是,這是本帝取神骨中最堅硬的部分制成的,是當今世上獨一無二的利器,無堅不摧,所向披靡。”仙帝的話中透著得意,展示著兩把三棱刺,像是在炫耀自己得意的作品一般,說著說著,又提起半幽的父親,“說起來本帝還真的要感謝一下那愛子心切的妖父,要是沒有他費盡心機的謀劃,本帝也不可能收獲無敵的利器?!?p> 仙帝得意洋洋的話,令小巴越聽越氣憤,呼哧呼哧地噴著粗氣,大聲吼了一句:“你該死!”
巨大的蛇頭朝著仙帝而去,顯而易見,小巴是想故技重施,像吞隱元一樣把仙帝也給囫圇吞了。
眾妖怪眼睜睜地看著,眼看著小巴裹挾著千鈞之力的蛇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著毫無反應的仙帝而去。
“仙帝小心!”擔心仙帝也會遭遇不測的仙者們趕緊出聲提醒看似無知無覺的仙帝,聲音透著急迫和慌張。
在場的妖怪仙擔心的都是可能成為“受害者”的仙帝,只有懷薇沖著攻擊者小巴大喊:“不要!小巴!”
懷薇的語氣全是焦急,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凄厲,像是預見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
大伙兒都莫名其妙地看向懷薇,有些不明所以,可有黑色禁制擋著,無法看清她臉上的神色,他們也弄不明白為什么她要對著明顯勝券在握的小巴喊出那句“喪氣話”,不過瞬間就扭頭繼續(xù)關注那邊緊張的場面了。
小巴的血盆大口張到最大,帶著一股腥風徑直朝著仙帝襲去,眼看著就要把那白衣仙帝納入口中。
這時候,心里接受能力差一些的仙者已經(jīng)閉起了眼睛,不敢看接下來血腥殘酷的場面。
可緊張激動的觀眾們期待的一幕并沒有出現(xiàn),上一秒距離蛇口僅剩下半尺距離的仙帝倏忽間不見了蹤影。
“咦?”大伙兒齊聲驚呼出聲,動作一致地左右搜尋仙帝的蹤跡。
“小心下面!”懷薇仿佛知道仙帝的打算,沒有急著找尋仙帝的身影,而是大聲叫嚷讓小巴小心。
小巴立刻低頭往下看,果然看見仙帝出現(xiàn)在她腹部附近,正想再次發(fā)動攻擊,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仙帝手上的三棱刺比小巴的速度要快得多,小巴還沒想好怎么應對,三棱刺已經(jīng)扎進了她的腹部。
只聽“刺啦”一聲,如同裂帛的聲音響起,那兩把詭異的三棱刺眨眼間就劃破了小巴的腹部,沿著肚腹一路向下,暢通無阻,片刻之間就在那上面開了兩道狹長的口子,整個過程快得幾乎無法用眼睛捕捉。
“啊——”驚叫的不是受了重創(chuàng)的小巴,而是被困在仙帝的禁制中的懷薇。
那聲音極度悲切,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親友,帶著震撼靈魂的力量,蘊含著血與淚的氣息。
盡管被黑色的屏障阻擋,眾妖怪卻完全可以想象懷薇此刻悲痛欲絕的表情,他們齊齊沉默。
明明預料到了一切,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在她眼前發(fā)生,她卻無力阻止,一點事都做不了。
沒有什么語言能恰當?shù)乇磉_出懷薇此刻懊悔痛恨的心情,沒有誰可以理解,這份悔恨只能由她自己承擔。
三棱刺的凹槽被小巴的鮮血填滿,看起來像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帶著濃濃的陰森和詭異感。
仙帝一垂手,那艷麗溫熱的血像是開閘的洪水,立刻離開凹槽,一股腦兒地落到地上,瞬間染紅了一大片。
而小巴腹部的那道狹窄的口子正慢慢放大,一直擴大到一拳大小,就在這個時候,眾妖怪才看清那道乍一看沒什么關系,不像什么重創(chuàng)的傷口足有一尺深,已經(jīng)完全破開小巴厚厚的腹部,甚至可以看清內(nèi)里的結(jié)構(gòu)。
小巴龐大的身軀緩緩倒下,睜著一雙通紅的大眼,巨大的蛇頭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方才鮮活張狂的生命如今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靜靜地等著死亡降臨的那一刻。
這一幕像被特意放慢了數(shù)倍,震撼了所有妖怪的心靈,這時候他們才懂得了神祜剛才凄厲的尖叫,理解了她為什么發(fā)出那樣痛徹心扉的呼喊,引起他們悲痛的情緒之外也激起了他們對兇手仙帝的憤怒,洶涌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