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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云

第四十章 泥足深陷

翡云 紅茶壺 2097 2019-11-01 06:00:00

  臘月底,整個長安大雪紛紛。

  街市上,雪剛飄下便被來來往往的鞋履踩成了泥點兒。

  大雪連著下了好幾日,方才扎扎實實在瓦背樹梢壘了厚厚一層。

  整個程府后宅都籠罩在一片迷茫的雪白里。

  竹林旁有一著狐白披風(fēng),容色俊美的公子并著兩名婢女沿著小徑緩緩走來。

  靴履踏在雪層上沙沙作響。

  一行人慢慢的走到了假山池水旁。

  池水已然結(jié)冰,冰面上散落著枯枝干葉。

  男子望了眼蕭瑟的水池,視線轉(zhuǎn)向一旁小院。

  院子不大,一座小木門,門內(nèi)是一座秀雅的客舍。

  這樣的客舍程府后院有很多。

  他不由得走近小院,伸手緩緩?fù)崎_兩扇木門。

  門扉發(fā)出了吱呀聲響。

  院內(nèi)蕭瑟無人。

  客舍前的小徑白茫茫一片,一個腳印也無。

  院內(nèi)一叢修竹承不住皚皚白雪,刷啦抖動,掉落雪叢紛紛。

  五天前這個院落的主人出了門,至今未回。

  不僅如此,還有其他幾間客舍的人也都走了。

  男子緩緩走到客舍廊下,抬腳踏入挑高的客舍木制地板。

  松木輕響,伴著輕微的走動聲,男子緩緩入得屋內(nèi)堂間,于柔軟的蒲團上盤腿坐下。

  身旁兩名婢女自發(fā)的從屋角尋來銀絲碳。

  拂去蒲團前矮幾上的浮塵。

  取來爐子,銅壺,又將檐角掃入的半碗雪水倒入壺中,取出繡袋中的一小團紅棗般大小的茶餅,丟入壺中。

  霎時間雅致的客舍屋內(nèi)茶香陣陣。

  伴著院外幾叢修竹,別有一番意趣。

  室內(nèi)瞬間暖和起來。

  男子望著窗外。

  總是這般的,自打入了這程家后院,吃穿用度從不曾短缺。

  走到哪兒都有兩名婢女恭謹(jǐn)服侍。

  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與這竹園的住客相識于江寧府山南別院的酒宴上。

  二人一見如故把酒言歡。本想著同來長安謀一番前程。

  男子輕輕垂眸,隨手執(zhí)起婢女斟好的茶,輕緩轉(zhuǎn)動,有茶煙裊裊。

  自古以來都道學(xué)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可嘆那時二人都憧憬著入得長安后一展抱負(fù)。

  本是眾星拱月般入了長安城,哪曾想隨后便一日日的陷在了這秀麗雅致的程府后院,出不去也進不來。

  不知從何時起,院落的人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減少。

  住在這間竹園的好友走前,曾于夜間只身來他房中拜訪,言談間難掩激動,說他得遇良機,程太醫(yī)令對他很是賞識,也萬望他兀自珍重。

  他自是為他高興的,卻也為他擔(dān)心。

  什么樣的良機?

  讓他也如同諸般眾人那樣一去不回的良機?

  一仰頭飲下杯中茶水,茶杯重重落于幾上。

  無數(shù)次求見程盧勛和程少令無果。

  在意圖甩了身邊兩個服侍婢女,偷偷溜出去的嘗試亦被阻后,他徹底放松下來。

  如今他在等,等著親身去揭曉程家兄弟二人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那般喧囂入得長安城,街市上那般盛景,說什么他也不信如此多的人可以默默消失得安靜如斯。

  …………

  程府的前院廳內(nèi),程盧勛未束冠,一頭青絲垂落,手指輕輕撥弄著琴弦。

  撥挑捻勾,琴音裊娜飄忽。

  阿五在一旁矗立聆聽。

  程盧勛忽的輕嘆,雙手壓住琴弦,阻了琴音帶出的心內(nèi)的神思不定。

  轉(zhuǎn)頭輕問道:“后院還有多少人?”

  阿五想了想:“前日路過后院,聽得惜春提起,似乎目前只有一位公子尚且在住?!?p>  程盧勛聞言輕輕垂了頭,神思不屬。

  他便知輕飄飄的一句箴言阻止不了兄長。

  唇齒間輕輕呢喃了句:“遠(yuǎn)賈女而不親。”

  隨著時日的消逝,這句話仿佛巫蠱般深深刻在了腦海中,不時的跳出來提醒著他。

  可是他仍然沒有料到當(dāng)初如此高調(diào)的行事也改變不了任何結(jié)果。

  早知這般慘淡當(dāng)初入城時又何苦要去掙扎。

  …………

  主院內(nèi),架著半人高的鎏金炭爐,雕工繁復(fù),爐中添有沉香碎屑,帶出一室芳香暖融。

  榻案絨椅上大太監(jiān)張德蘭正在品茶,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業(yè)已歲末,這程府還有御貢皇家的兩片青。

  春頭的綠茶尚且保存得如此鮮嫩,看來程府蓄養(yǎng)了凌人,開設(shè)了凌陰。

  長安冰雪,至夏日,價等金壁。

  凌人冬日鑿河之冰,路途遙遠(yuǎn),運回府中后置于專門開鑿的凌陰,用以置放春茶等鮮嫩之物,夏日亦可做涼盅。

  此般耗費巨大,便是皇家也只有數(shù)座凌陰。

  不由暗哂,果真得娘娘青眼啊。

  張德蘭手執(zhí)暖盞,安靜等候著程少令。

  程少令正低頭看著張德蘭帶來的新近謄抄的御折,鬢角有幾縷青絲滑下,容色高寒,鮮妍無雙。

  張德蘭撇開了眼,這般絕色,便連他這閹人也不敢再多瞧了去,莫怪整個長安世族貴女們?yōu)檫@程家兩公子癲狂。

  嘬了口茶,舒適呼出一口熱氣。

  可惜了這般好顏色了。

  一旁阿四接過阿梅遞來的甜盅,給張德蘭呈上。

  張德蘭執(zhí)勺輕輕舀入口中,雪燕銀絲順喉而下,綿軟濃甜。

  這程府當(dāng)真無一處不精,便連這廚下的手藝也堪比御廚。

  程少令垂眸看完了信,揮揮手示意一旁伺候的阿四和阿梅退下。

  待得人都退了干凈方才開口:“這般說來那衛(wèi)駿竟然同意了調(diào)江寧府太守郭令回京的折子?”

  張德蘭低頭回禮:“正是。”

  那日郭太醫(yī)令借著入宮請平安脈,告知了賈后,太保衛(wèi)駿手中那封引起朝堂軒然大波的告趙魏西通敵的御折的來源。

  當(dāng)時他也在場,聽得一清二楚。

  程少令合上折子,置于一旁案幾之上:“那日我且說了欲讓郭令入長安,卻不知何人想到將郭令調(diào)入門下省?”

  張德蘭恭謹(jǐn)朝東一禮:“自是皇后娘娘?!?p>  程少令低垂眉宇,不由輕笑,這樣的女人,當(dāng)真是好心計。

  門下省乃太保衛(wèi)駿的三子衛(wèi)賢所領(lǐng)。

  若是讓告發(fā)了趙魏西的郭令直接調(diào)入賈氏一脈掌控的御史臺亦或是中書省,則必然遭到衛(wèi)氏一族的反對。

  如今直接讓郭令入門下省便輕松解決了這般煩惱。

  賈氏果然多奇巧,便連女人都不例外。

  可惜他那傻弟弟,何曾能懂這其中糾葛。

  整個皇城,有誰不是七巧玲瓏心?

  他們程氏既已泥足深陷,又哪是一句“遠(yuǎn)賈女”便可輕易脫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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