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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你臻途無悔

第二十五章 稚子無辜

伴你臻途無悔 公子斯諾 4178 2019-10-11 19:45:00

  且說慧娘轉(zhuǎn)過夾道盡頭的月亮門,一眼看到了正在扒著知客間窗戶里面張望的小兒子。清凈庵的規(guī)矩,男子一律不許入內(nèi)。所以即便是才七歲的臻兒,也只能在大門西側(cè)會客的知客間中等候娘親。

  “娘親……”臻兒眼尖,看到慧娘便叫,只叫了一句就住了聲,背過身去不肯再看。隨后書兒也出現(xiàn)在窗前,也不禁拿手捂在了嘴上。盡管小姊弟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當(dāng)他們親眼看到剃去一頭秀發(fā),身著灰布僧衣的娘親,還是禁不住眼眶發(fā)紅,鼻子發(fā)酸,心里堵得難受。

  慧娘的腳步也變得沉重緩慢起來。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訴自己:“你是他們兩姊弟的娘親,你是孩子們的主心骨,你不可以示弱。”這樣想著,脊梁不覺挺得更直了。她一步一步穩(wěn)健地走到窗前,伸手進(jìn)去,拉住書兒的手,撫摸著她期待又委屈的小臉,笑道:“看到娘親不是應(yīng)該高興嗎?娘親看到你們可開心了呢?!?p>  書兒努力的給了娘親一個最燦爛的笑臉:“娘親,書兒高興,書兒見了娘親可開心了?!闭f著又去扳臻兒的身子。

  起先臻兒還是別扭的不愿轉(zhuǎn)身,書兒無奈輕輕在他腰上擰了一下,提醒他別惹娘親傷心。臻兒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待他看到娘親笑容,便再顧不得自己心中難受,和阿姊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娘親。而他們的另一只則手不約而同地,在身后暗暗地抓住了對方的,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仿佛這樣就可以互相給予力量一樣。兩個孩子同時對著娘親露出了笑臉。

  慧娘拉著他們的手道:“好孩子……你們是好樣的。還是讓娘親先進(jìn)屋去,咱們坐下好好說話?!?p>  禪房門外,秦三鐵塔似的站在最前面,然后是河珠和徐會。眾人見到慧娘紛紛雙手合十。只有秦三如平常一樣抱拳頷首,口中仍稱“慧娘嫂子”。

  慧娘合掌還禮,道:“貧尼有禮了。”又對秦三道謝:“秦施主辛苦了。多謝你平日里照顧孩子們,今天又專門護送他們上山。貧尼這廂有禮了?!?p>  秦三聽了只覺得血往上涌,心中難受。想說些什么,終究沒有開口。暗暗地咬了牙后槽牙,兩邊太陽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書兒看見慧娘白皙的腕子上帶著一串14珠的木佛珠,佛珠隨著她抬起手腕的動作順著那纖細(xì)的小臂幾乎滑墜到肘部,心疼地上前拉住母親問道:“娘親都清減了。可是在這里不習(xí)慣?吃得慣齋飯嗎?晚上冷不冷?”臻兒上來也拉住慧娘,一迭聲的對慧娘噓寒問暖。

  慧娘拉著一對兒女上上下下地仔細(xì)打量,由衷地贊道:“書兒穿著騎裝可真是英姿颯爽!娘親好長時間沒看到你穿這一身了;臻兒好像又長高了。頭發(fā)束起來像個小大人一樣了?!?p>  面對著可愛又貼心的一雙兒女,慧娘心中再次慶幸自己沒有為了一腔的不平,一時憤怒,而選擇去拼個魚死網(wǎng)破:“看到孩子們好,我便是好了?!?p>  她此時心中篤定,矛盾和疑慮如煙般散去,面色和語氣也都隨之愈發(fā)溫柔平和起來,讓孩子們感受到了一種安撫的力量:“我一切都好。這里的住持寂源師太待我極好,不但精通佛法,更是體察人心,對娘親極是照顧。寺里有田地收入,吃喝穿用都是足夠的。我在這里除了想想你們兩個,倒是萬事不操心的……”

  書兒一邊聽著慧娘娓娓道來,一邊拿出為慧娘準(zhǔn)備的齋菜和素點心,在桌子上擺好。再把茶水一一斟好。待到慧娘說完,馬上把茶杯端到娘親的面前,指著滿桌子的點心說這是我做的,那個是五嬸子做的。希望慧娘能喜歡自己的手藝。臻兒也把自己的功課給慧娘看,好幾篇文章上都有先生贊許的批語,可他更渴求慧娘的肯定。慧娘開心又欣慰?;勰镉旨?xì)細(xì)地問了一遍姊弟倆的近況,雖然她已經(jīng)大致有所了解,但她更喜歡聽他們自己來說,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

  慧娘詢問的時候,臻兒很克制地對書兒道:“請阿姊先說?!?p>  “哦……”慧娘和書兒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會心一笑。書兒道:“可見小弟長進(jìn)了呢。”慧娘頷首附和。

  書兒把家里的變化事無巨細(xì)地描述了一遍。其中著重講了自己如何從文婆婆處所學(xué)甚多,甚至?xí)邒吆蛢蓚€大丫頭身上也頗有長處值得借鑒,聽得慧娘頻頻點頭,臉上都是滿意地笑容。

  書兒講罷,臻兒便如那被松了籠頭的小馬駒一般,撒著歡兒地說了起來:“娘親阿姊,我在學(xué)里也所學(xué)甚多。頭一天太爺爺親自送我上學(xué),把我托付給言先生。先生真的對我很關(guān)照,對我的文章作業(yè)都是用心批評批注。有幾次言先生的批注比我的文章字?jǐn)?shù)還多……太爺爺賜給我字了哦,我姓徐名致臻字子期。娘親阿姊你們喜不喜歡?太爺爺可慈祥了,和我每天同吃同住,晚上他也會來幫我掖被子的。娘親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把被子踢到床下去了。太爺爺還陪我一起讀書。他老人家一點也不像過去看著那么威嚴(yán),講書的時候有趣的很,讀書一點兒也不枯燥了,就和在家是同娘親阿姊一起讀書時一樣…..”說到這兒,臻兒突然意識到什么,聲音戛然而止,有些慚愧的看著慧娘和書兒,道:“我不是說……我是說只是讀書的時候有點一樣,我還是更愿意和娘親阿姊教我讀書?!?p>  慧娘心道:“無論我愿意與否,孩子畢竟長大了?!睍鴥簞t想著:“以前那個只想著要表現(xiàn)自己的話嘮弟弟怕是一去不返了?!弊焐蠀s齊齊地道:“娘親(阿姊)明白?!蔽輧?nèi)一時安靜下來。

  秦三見狀,踟躇了一下,還是拿出了一直背在身上的那根根色澤暗紅,紋理細(xì)膩的手杖,對慧娘道:“也不知道慧娘嫂嫂都需要些什么。想著你住在山上,就做了根手杖。上下山的時候用著安全些,也可以驚走蛇蟲什么的?!?p>  慧娘一怔,秦三便有些忐忑,生怕慧娘拒絕。臻兒道:“我上山的時候問你還不說,原來是為娘親做的。真好看。娘親快拿著試試合不合手?!?p>  書兒也告訴慧娘:“秦三叔也給我做了一根,剛才上山的時候多虧了它了。特別給力,特別趁手?!?p>  慧娘聽了便先道了謝,雙手把手杖接了過來。手杖看著質(zhì)地堅硬紋理密實,拿在手里卻意外的輕盈;觀之通體顏色亮麗,自然的云狀暗紋靈動的從杖頭流暢而下。

  徐會已是忍不住贊道:“這是紅櫟木,最是堅硬,幾百年都不會朽爛。加上這獨有的天然顏色和紋路,做家具造花船都是最好的?,F(xiàn)在這木頭已經(jīng)是越來越難得了。府里誠爺娶親的時候,送過去喜盒就是紅櫟木做的,過門的時候放在嫁妝的第一抬上,那個好看氣派喲,嘖嘖……難為你找到這一整根?!?p>  眾人聽了,也都紛紛嘖嘖稱贊。慧娘聽了,再次道謝:“秦施主費心了。貧尼只要有截結(jié)實的樹杈用著就好。這個有些太過奢華了?!?p>  秦三沒想到徐會說了這么些,有些發(fā)窘的解釋道:“沒…沒費啥心。這就是偶爾得的一截木頭,就是一截樹杈而已啊。不奢華,不…不值一提。”說得太急,舌頭似乎有些打絆,黝黑的臉膛看起來更黑了。

  書兒有意為秦三解圍,起身招呼眾人:“大家走了半天山路都渴了吧?河珠快準(zhǔn)備茶水。娘親也來嘗嘗女兒做的素點心?!?p>  秦三正好借機告辭:“弟還要進(jìn)山一趟。申酉之交,再來接臻兒回村?!闭f罷也不待回應(yīng),一揖而去。

  臻兒望著秦三離去的背影,怏怏地道:“秦三叔定是不喜歡聽娘親自稱貧尼?!?p>  書兒瞪了他一眼道:“又亂說?!?p>  臻兒罕見地回嘴道:“定是這樣。因為我也不喜。”

  “好了好了。你秦三叔是大人,自然有要緊事去做。來,我們嘗嘗你阿姊的手藝?!被勰锎蛑鴪A場。

  母子三人圍幾而坐,喝著茶,吃著點心,說著體己話,沉浸在這難得的溫馨時光。

  “書兒有了這般手藝,為娘也就放心你出門子了。”慧娘一塊點心吃得贊不絕口,她拿帕子擦了手,方又道:“娘親有件喜事要告訴你們。”

  “什么好事?娘親快說?!睍鴥旱馈U閮焊侨杠S著道:“難道是爹爹回來了?”

  話音未落,書兒狠狠地瞪了臻兒一眼。

  臻兒急得一下子臉都紅了,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爹爹回到咱們家來,就是從那個什么女人那里回來,回到娘親這兒……”他越解釋越說不清,也覺得自己莽撞了,不禁后悔不已。

  “娘親明白?!被勰锏哪樕掀届o如常,反而安慰臻兒道:“孺慕之情何錯之有?他終究是你的生身父親。他只是負(fù)了你們的娘親,并沒有…沒有負(fù)你們?!?p>  “雖說子不言父過。但是負(fù)了娘親終不是君子所為。我今后一定得管住我這張嘴,可不敢再娘親面前亂說話。”臻兒暗自下了決心。

  慧娘如何猜不到自己孩子心中所想所慮。想著兒子過早的結(jié)束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心中疼痛,不禁態(tài)度更加溫柔地叮囑道:“無論我們在不在家,在做什么,爹爹都永遠(yuǎn)是你們的爹爹,娘親也永遠(yuǎn)是你們的娘親。娘親為了你們什么都可以做。如果有人要傷害你們,娘親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護你們周全。不要聽外人的閑言碎語,也不要和別人家比較。一家有一家的活法,自家過自家的日子。我們不必和旁人家一樣,更不須去管旁人家的事?!?p>  “娘親說得對??煺f說我們家有什么喜事?!睍鴥喊言掝}又拉了回來?;勰锟粗@個懂事的女兒,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喜事說的就是你啊?!?p>  書兒一怔,瞬間想到了什么,粉嫩的小臉一下子紅得像過年的紅燈籠一樣。慧娘拉過一雙兒女坐在兩側(cè),方對臻兒道:“你是家里的男子漢了,你也應(yīng)該知道。前兒個你太爺爺傳了信來,你阿姊的親事已經(jīng)是定了。”大家都紛紛道賀。

  “真的!什么時候定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哦,我說那天太爺爺怎么叫備車出門去了呢!我問他,他也不說,還神神秘秘的?!闭閮郝犃艘舱f不好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墒恰D(zhuǎn)頭看向阿姊,有點不滿:“阿姊,這么大的事兒,太爺爺不告訴我也就罷了,怎么你一點風(fēng)兒也都沒有透,真是太不…太不……太不仗義了?!?p>  慧娘笑道:“你可錯怪你太爺爺和阿姊了。事關(guān)你阿姊的名聲,事情在最后定下來之前自然是要保密的。你太爺爺也是覺得由娘親來親口告訴你更好。再說,哪有做女孩的自己把親事去說與人知的?你看看她臉都紅成什么樣子了,你還說她。還不快去給阿姊賠個不是?!?p>  臻兒也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對不住了阿姊?!睍鴥好u著頭道:“不礙事,不礙事的。阿姊明白你的心事。”

  誰道書兒的安慰,更讓臻兒心里堵得慌,反覺得滿肚子心里話不傾倒出來就要憋死了:“阿姊從來不似春暖她們那樣愛扭捏的女子。她們動不動就臉紅害羞聲音小得也聽不清。阿姊最是個爽利的,就像話本上的女俠客那樣,有…有俠義之氣,有擔(dān)當(dāng)。咱倆以前都是無話不說的。就是不和娘親說的話,我也和你說,你也同我講。如今突然你就議親了。不,都定下親來了。我就成外人一樣了。再等以后你出了門子,這家里頭就剩下我一個了。我,我……連我的蘆花大將軍也不在了,哇,哇哇哇……”

  臻兒本來自從娘親出家后就是一口氣繃著,就是為了不在人前示弱露怯。今天好不容易才又和娘親阿姊一起,更是要時時提醒自己是家中男丁,必須堅強,讓娘親阿姊可以放心依靠。

  書兒議親這件事就好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娘親出家了,爹爹在京城娶了新夫人,現(xiàn)在連阿姊也要嫁去別人家了。臻兒仿佛又看到家里新筑的那堵墻,便再也忍耐不住,情緒崩潰,眼淚頓時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起來,直哭得天昏地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驚天動地,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淚都在這一刻用盡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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