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田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問為田幾何？”梅娘的聲音從前面客艙的窗戶傳了出來。只見寬敞且裝有明瓦的客艙中間擺了一張圓桌，梅娘，阿留和臻兒為桌而坐。阿留面前是一方黑石板，臻兒面前則反扣著幾張正面已經(jīng)寫了字的宣紙。
沒有客人的時候，梅娘就在客艙里教習阿留，或是讀書寫字，或是算數(shù)女紅。張老六一邊忙碌著或掌舵或操船，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幾個人的對話。雖然他不大懂授業(yè)的內(nèi)容，卻總是對這聲音百聽不厭。
“一畝。”這個是定式，阿留不假思索地答了上來。
“那廣十八，從十九呢”
“嗯…”阿留開始掰起了手指頭。加減的時候還好，如今的乘除之法實在讓她頭痛。她屁股自凳子上扭呀扭的半天也沒有算出來，開始偷偷看向坐在旁邊的男孩求救。
“三百四十二步。”臻兒見狀忙給出了答案。
“臻兒真棒?！泵纺镄χ頁P臻兒，接著又問：“今有賃田十畝，畝產(chǎn)稻一石二；主家三而取一以為租，官家再取余之半數(shù)以為稅，問佃戶所余幾何？”
阿留更是為難了，拿著毛筆沾著水在黑石板上算了一會兒，覺得越算越亂。她干脆放下筆，雙手抱頭，狀似苦苦思索，小臉幾乎皺成了一團。半晌還是不得其解，便又從指頭縫兒里給臻兒使眼色。
“自己算?！泵纺锞X起臉來對阿留道：“你看你臻兒哥哥，不過比你大半歲，不但讀書寫字算學樣樣都好，是個小秀才，還和你爹爹學操舟之法?，F(xiàn)在已經(jīng)能幫著掌舵操帆了?！?p> 梧安號是夫妻檔。張老六操帆的時候，梅娘便要幫助掌舵。張老六掌舵的時候，就是阿留幫著梅娘給客人抬水。如今臻兒來了，沒幾天就成了梅娘夫婦的好幫手。他雖然年紀小，可是力氣大得很，學東西尤其快，往往舉一反三。張老六每天都樂得合不攏嘴。
“臻兒哥哥的父親是讀書人呢?！卑⒘粲X得阿娘當著臻兒的面說她好沒面子。
“你臻兒哥哥不是給你講過太公六十遇文王，甘羅十二歲拜相的故事嗎？可見年齡不是問題。你的毛病是不虛心好學。一要教你功課你就頭痛腳痛屁股痛的。說，關(guān)于識字和算數(shù)娘是怎么告訴你的？”
“不識字就是睜眼瞎，不會算術(shù)就要受窮?！卑⒘暨吇卮疬吔o臻兒使著眼色，讓臻兒幫她說話。臻兒想著在學里時，有些溺愛孩子的長輩如何為他們向先生求情的，便按照那個路子勸道：“梅姨，阿留還小呢。小孩子哪有不貪玩的。阿留能坐得住讀書已經(jīng)很好了。她就是學得慢些。再過幾年開竅就好了。”
“比你小半歲而已?！泵纺锏溃骸澳悴辉S慣著她。你是個好的，從來不讓人操心。她不能和你比啊?！?p> “我……”臻兒剛要張口又沒了聲音。他想到娘親從來不曾逼著阿姊和自己做他們不愿意做的事情。阿姊不喜女紅喜歡讀書，不喜讀女四書卻喜歡各種雜書，娘親都由著她?？墒前㈡⒑髞碜约喊言撚涀〉亩加洷呈炝?，該學的也都能做了。雖然女紅做得不如娘親精美，卻也足夠讓徐五嬸兒等一眾鄰里女眷嘖嘖稱贊了。
但是臻兒終究是沒有說出來。他覺得拿別人和娘親比不公平，因為娘親是最好的。再說梅姨對自己有恩，自己應(yīng)該支持她要做的事，更要尊重她要做事的方法。
阿留看臻兒不吱聲了，有些急了，道：“阿娘，我們每天都是在水上撐船過活，為何要學這田畝計算之法？”說著抬眼正看到墻上掛著的玉頸琵琶，“阿娘的琵琶曲真好聽啊，我想和阿娘學彈琵琶?！?p> “胡說！”梅娘沖口喝道：“爹娘生你養(yǎng)你，是為了讓你學那取悅于人的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