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大忠的贊許,王笑然未置可否,只是微笑著說道:“大人不必客氣,此等小事都包在下官的身上了?!?p> 停頓了片刻,突然低聲問道:“笑然有幾句話想請教大人,大人能否對我一吐肺腑之言?”
張大忠斜眼看著他:“你想問什么,說吧?”
王笑然嘿嘿一笑:“自大人歸來后,我一直想問大人這個問題,大人久經(jīng)戰(zhàn)陣,經(jīng)驗何其老練,這不戰(zhàn)而退的原因,真的只是失去了先機嗎?”
張大忠的眼睛瞪了起來,身上的酒意全無,起身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見侍衛(wèi)們都在院外守候,這才輕噓了一口氣,隨手關上了房門,返身坐回到座位上。
王笑然卻是不以為然,在桌案上取過來一只空杯子,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端起來,吱溜一口全喝了進去。
張大忠看著他喝完酒,輕聲說道:“我也不瞞先生,這不戰(zhàn)而退的原因,其一真是失去了先機,這第二嘛,黃相大人罵老子不知忠義廉恥,老子就是被黃相罵的無顏以對羞愧而走,這就是實情?!?p> “既然大人肯對下官一吐肺腑,那笑然也就不饒圈子了,大人,你大禍臨頭死期將近,大人可有什么打算?”王笑然正色道。
張大忠大驚,猛的站起身:“先生何出此言,莫非先生有所察覺?”
王笑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慢悠悠的問道:“大人,此事過后,攝政王可否傳訊責罵過你?”
“沒有!”張大忠搖了搖頭。
“可否降旨懲罰過大人?”
張大忠繼續(xù)搖頭:“也沒有!”
“那么丞相大人呢,可否對大人做出任何責怪,或者是懲罰?”
“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只是多次傳訊,讓我做好大軍的糧餉接應工作?!睆埓笾伊⒓椿卮鸬?,王笑然話中的含義,他已經(jīng)有些琢磨過味了,冷汗從他的身上開始冒了出來。
王笑然嘿嘿冷笑:“那個太傅呂望呢,大人近期可否與他有所聯(lián)系?”
張大忠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那個老匹夫,最近很少接我的傳訊了,就算是勉強接了,也是東扯西扯的言不由衷。前些日子,我叫人送去的禮物,也被他給拒絕了?!?p> 王笑然拿起了酒壺,先為張大忠斟滿了酒,然后為自己也倒?jié)M了一杯,端起酒杯,在張大忠的酒杯上碰了一下,慢悠悠的說道:“大人是個明白人,還覺得自己不是死期將至嗎?下官所料不錯的話,丞相大人坐鎮(zhèn)帥帳起兵伐北之日,就是大人腦袋祭旗之時?!?p> 張大忠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盯著王笑然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不瞞先生,這也是我最近心憂之事,敢問先生,我要是…”話沒說完,朝著北方那邊撩了一下眼神。
王笑然又為二人倒?jié)M了酒,“敢問大人,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請先生去一趟嘉蔭關,找到西相大人后,代本官呈上書信,本官要向西相大人表明心跡!”張大忠低聲說道。
王笑然把雙手一攤:“如此一來,下官必定不敢再回來了,大人也洗干凈脖子,等著被砍頭吧!”
“先生何出此言?”張大忠吃驚的問道。
王笑然苦笑道:“大人,你糊涂啊,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弓上弦刀出鞘,不比尋常啊,哪有時間等你勾搭連環(huán)。另外,城里城外大軍密布,攝政王耳目眾多,難免會走漏了消息,大人是擔心死的不快嗎?”
“那,那我們偷偷逃走如何?”張大忠癟著臉說道。
“胡說,跑,往哪里跑,就我們幾個人,又能跑出去多遠?”
張大忠垂頭喪氣,長嘆了一聲:“這降也不是,跑也不成,那就只能等死了?!?p> “大人,誰說降不成啊,必須要降哪!不過嗎,這降有降的辦法,首先得讓他亂,越亂越好,最好是大亂,亂他個天翻地覆,大人再想做什么,不就是隨心所欲嘍!”王笑然陰森森地說道,語氣中滿是惡毒。
張大忠大喜,趕忙起身轉出了桌案,沖王笑然深施一禮:“請先生救我!”
王笑然連忙起身相摻,將張大忠扶回座位上:“大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人此刻就得豁出去了?!?p> 說著,將嘴巴湊到張大忠的耳邊小聲嘀咕起來,張大忠越聽越是心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眼前的這位笑然先生可是太狠了。
思考了一陣后,猛的抄起了酒壺,掀開蓋子揚起脖,一口氣灌了個底朝天,然后將酒壺在桌子上重重地一頓:“好,都依先生所言,老子就這么干了!”
王笑然微微一笑:“大人英明,大人不必輕舉妄動,大人的那些心腹有小人負責聯(lián)絡,只要說明利害不怕他們不從。此事不能再拖,久之必會生變,三天后必須動手!”
張大忠豪氣頓生:“好,一切都按先生的主意辦,這次,老子非鬧他個天翻地覆不可!”兩個人又密議了很久,敲定了具體細節(jié)后,王笑然這才告辭而去。
三天后,州牧府張燈結彩大排筵宴,獻州牧張大人要宴請各路大軍的高級將領,以盡地主之誼。
根據(jù)安排,各軍統(tǒng)制以上的將帥均在邀請之列,上千萬人的大軍,統(tǒng)制以上的大小官員能有三千多人。好在州牧府占地甚廣,同時請三千多人一起吃個飯,倒也算不上什么難事。
快到夜幕降臨時,被邀之人陸續(xù)地趕到了州牧府,雖然大家背地里沒少嘲笑這位被罵跑的州牧。不過如今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自家大營的軍需物資在朝廷調度沒有到位之前,還需要多多仰仗這位張大人的接濟,所以這個面子嘛,也不好不給他。
反正不就是吃頓飯喝回酒嘛,也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犯不上因為這等小事得罪了這位土皇帝,于是眾人皆是乘興而來。
張大忠表現(xiàn)的很隨和,親自率領獻州文武在府門外迎接八方來客,大家見面后,彼此抱拳行禮稱兄道弟,倒是顯得一團的和氣。
待客人全部到齊后,王笑然咳嗽了一聲,悄悄沖張大忠點了點頭,后者對手下文武揮了一下手,陪同著最后一波客人,一起走進了府邸。
一場盛筵盡皆歡喜,酒桌上杯光交籌,喧囂熱鬧。眾人多為武官,自然在斗酒上不愿意輸給他人,一個個杯來干杯,碗來干碗,均是一通豪飲。只是有些機警之人,越喝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怎么全身懶洋洋的提不起來法力,不少人暗道一聲不好,這酒里面可能有問題。
還沒等有所反應,就見張大忠猛然站了起來,將杯子往地上一摔,大聲叫道:“動手,一個也別放過,殺!”
再看那些在酒桌上殷勤陪酒的獻州將士們,全都面露猙獰之色,拽出法兵二話不說就開始行兇。與此同時,從外面涌進來大批獻州軍士,一個個手持利器,兇神惡煞般的撲了上來。
好一通嘁哩喀喳,不肖多時,宴會大廳里血流成河,到處散落著殘肢斷臂,前來參加宴會的眾人,一個都沒有走脫盡皆遭了毒手。
殺戮結束后,領頭的幾員大將上前稟報:“回大人,已經(jīng)全部斬殺,無一人逃脫!”
張大忠扭過頭去看王笑然,那王笑然雖然毒辣,但也被這股血腥氣熏的有些作嘔,臉色一片煞白。
見張大忠瞅向了自己,連忙沖他點了點頭。張大忠回頭吩咐道:“都按計劃行事,不得有誤!”眾將領命,散開了分頭行事。
是夜,環(huán)陽城內大亂,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城外諸軍,環(huán)陽城內,有北方反逆潛入,如今城內大亂,州牧府被圍,諸軍統(tǒng)帥皆危在旦夕!眾營軍士們將信將疑,又遲遲不見自家主將歸來,這心里就更沒有底了。
再后來,聽見城內喊殺聲震天,火光沖天而起,城外各營軍士人心浮動,心里越發(fā)的焦急起來。
獻州本地的軍兵首先炸了營,軍士們沖出了大營,裹脅著周圍幾個大營的軍兵一起沖進了城里,如同亂匪一般開始四處殺人放火。最初還能保持些理智,到后來殺紅了眼,哪管誰是反叛誰是良善,只管見人就殺。
等到一些人陸續(xù)在街角、小巷、胡同里,發(fā)現(xiàn)自家將帥的尸體時,這眼睛就更紅了,人隨即陷入了瘋狂中。
亂象越演越烈,炸營的范圍也越來越大,此刻有人開始高喊:“反賊在屯州大營中!”
“威州人是叛逆!”
“珉上州人是北逆同黨!”…
終于,這場災難全面爆發(fā)了,很多人都不清楚為什么要相互拼殺,但都知道一個道理,如果自己不動手的話,很快就會死在別人的手里。
到了這個時候,冷靜已經(jīng)喪失,信任已經(jīng)退到其后,一句簡單的鼓動,就可以讓人拿刀砍向昔日的同袍。
直到三天后,環(huán)陽城樓上豎起獻州牧的帥旗,張大忠在城樓上現(xiàn)了身,出現(xiàn)在亂軍的面前。眾亂軍終于見到了一個高級統(tǒng)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都眼巴巴的等著他來收拾殘局。
張大忠沒有嘗試平復局勢,而是繼續(xù)鼓動眾人作亂,運足了法力高聲叫道:“眾軍,隨本帥前去平叛!”
獻州軍裹挾著各路亂軍,一路橫掃而去,獻州本地首先遭了殃,大軍如蝗蟲過境一般,所過之處人畜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