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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夜行

第五章

錦衣夜夜行 豐芝 4749 2019-09-25 08:59:48

  我大醉而歸。

  我原本是不想喝酒的。一是酒量沒大姐二姐好,二是我心情極差。照以往經(jīng)驗,這種狀態(tài)一喝就多。我一喝多酒,容易發(fā)酒瘋,老吳最煩我喝酒,我們這次鬧成這樣,也不全都是他的錯。我們結(jié)婚已經(jīng)十年了,剛開始我們都喜歡自由,趕時髦,要做丁克。但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開始松動,嚷嚷著要擱過去,他的年齡都可以當(dāng)爺爺了,試探著問我能不能給他生個孩子。我當(dāng)然拒絕。怎么能言而無信呢?當(dāng)初說不要孩子的是他,現(xiàn)在他說想要我就要配合他嗎?我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

  最主要的,我忙。我之前一年有一半的時候是在出差,現(xiàn)在又剛升上副總,手里管著幾百票人,自覺公司離了我便不能運轉(zhuǎn)。每天運疇維握的感覺還是很爽的,我害怕一生孩子,立馬被打回原形,每天在孩子的哭鬧聲中和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里打轉(zhuǎn)。早上上班,從小區(qū)的中心花園里經(jīng)過,看著各色女人懷里抱著手里牽著的那些個小魔頭,我一萬個打怵。

  我才不要當(dāng)家庭婦女。那種滿懷慈愛的深情的眼神和一臉神圣的表情,我裝不來。

  除了各種恐懼,還有最深層的一點,就是大姐和二姐都沒孩子。大姐取向不明,曾有過從親密的女友,卻最終無疾而終,令她一直抑郁,不可能會有孩子。二姐更慘,新婚不久丈夫便因公殉職,她肚子里三個月的孩子也沒有保住,她自此心如枯槁,一直獨身了這么多年。和她倆比,我已經(jīng)象是活在天堂,如果再生個孩子,總覺得是對她們的背叛。在得與失之間,我選擇了大姐和二姐。象孩子那樣虛無飄渺的存在,怎能跟她們和我?guī)资甑母星橄啾饶??我和她倆可是從十幾歲就認識,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么相互扶持著走過來的啊。還有一點,她們都那么美,我原本就比不過她們,要一生孩子,更成黃臉婆。一個拖著孩子的黃臉婆,還怎么追隨她們的腳步?

  因為我的一次次拒絕,我們的感情變了質(zhì)我也無知無覺,他何時在外面彩旗飄飄,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和賀總吃飯在飯店碰到,可能老吳真會在某一天抱個孩子領(lǐng)個女人回來讓我讓賢。我太高估了自己,太高估了我們十年的感情。

  我曾在一本書里看到有一個德國作家曾經(jīng)解釋的中年的夫妻關(guān)系,精準(zhǔn)又冷酷。人家是總結(jié)了多少前人經(jīng)驗得來的理論,我和老吳又不是圣人,當(dāng)然不能免俗。我們都厭倦了千篇一律,都想再找些新鮮的體驗,唯一的區(qū)別是,我只是想想,而他付諸了實踐。

  我客觀上理解他,主觀上卻不能原諒他,但我又不愿意承認失敗。我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我不是沒有做過努力。我們結(jié)婚這么久,有感情基礎(chǔ),又有多種利益糾葛,我想了又想,覺得離婚不是個好的選擇,也許他只是一時沖動,我有義務(wù)引導(dǎo)他走上正途,這也是我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我先是規(guī)勸,后又哭鬧威脅,這些辦法曾經(jīng)無往不利,可這次卻失了效。他油鹽不浸,鐵了心要離婚。我在他面前的種種失態(tài),成了小丑的表演,失望和無可奈何令我肝氣郁結(jié),先前被檢查出來左胸長的那個瘤在這三個月又長了有一公分。這三個月,我過得象在地獄。我恨他,我想砍他,最好把他碎尸萬段,還有他那個小三兒。

  這是我過得最冷的夏天。好歹這個夏天終于過去了,事情會有轉(zhuǎn)機嗎?

  我和大姐二姐先是喝了半天咖啡,又換了飯店,二姐要了酒,酒被我一個人搶著喝了大半,剩下的又被我打翻,氣得她倆干瞪眼。

  我平時在她們面前很慫,但酒壯慫人膽,喝多了就找事,和二姐大吵一架,具體為什么吵的,喝醉的人哪里能說得清。只知道我叉著腰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拍著桌子指著二姐大罵:“你就是個二貨,絕交!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小,小呃破橋,呃,誰要再理誰,誰就是孫子.......”

  二姐也不是吃素的,何曾落敗過,立刻回我:“絕交就絕交,看誰先當(dāng)孫子?!?p>  餐廳經(jīng)理見過男人喝完酒鬧事的,還沒見過女人喝完酒也這么火爆,一直在一邊好言相勸,勸了我又勸二姐,二姐被他死拉活拽地哄走了。

  大姐一直抱著膀子在旁邊冷眼旁邊,并喊結(jié)賬。大姐不是冷漠,而是見怪不怪。她知道明天酒一醒,倆孫子肯定沒皮沒臉地再抱著互相檢討加道歉。只是可憐了那個不明所以的餐廳經(jīng)理。

  我回到家,把鞋一甩,燈也不開,直接撲到沙發(fā)上睡死過去。半夜,我又冷又渴,習(xí)慣性地叫了兩聲老吳,沒有得到回應(yīng),忍著保持一個姿勢睡得疼痛難忍的頸椎,先是上了個廁所,又喝了杯水,三下五除二甩掉衣服,爬到了臥室的床上。

  被子被老吳死死地壓著,我使勁拽了拽,罵老吳:“滾,離我遠點?!?p>  手摸到一個黏黏的東西,不禁對身邊的男人更加嫌惡,什么臟東西都往床上放。我重重地把臟物往他身上一拍,翻了個身,迅速入夢。

  在夢里,我拿著一把長劍,追著老吳和一個女人跑,他們跑得狼狽不堪,一直在求饒,我哈哈狂笑著,大殺四方......

  被手機鈴聲給吵醒的時候,我意猶未盡。在夢里,我把刀插在老吳胸口,問他:“你疼不疼?”他說疼。紅色的血向外噴涌,他無力地捂著他的傷口企求地看著我,我仍獰笑:“我要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究意是紅還是黑......”我在夢里釋放天性,我是那樣冷酷無情心狠手辣。

  我睜開眼,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聽聽手機在客廳里響,爬起來踢啦著鞋去客廳找手機。伸手去拿包的時候,手上的斑斑血跡嚇了我一跳。我慌忙拿紙隨手擦擦,接通電話。

  “大姐,我昨天是不是摔倒了?你們也不照顧照顧我,搞得我一身的血。”

  “我昨天給你送到樓下的啊,你不讓我送你上樓,你是不是上樓的時候,磕到牙了?”

  我站在門口的穿衣鏡前仔細看看:“沒有啊,腿上也有血,但是腿也不疼......”

  我拿著手機開了免提,先去衛(wèi)生間洗了洗手,又轉(zhuǎn)到臥室,我尖叫一聲,牙齒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顫:“老大,大姐,我好象把老吳殺了......”

  “什么,開什么玩笑?!?p>  大姐還是那頭嗚哩哇啦,我一句也聽不見。只見臥室里,老吳躺在床上,眼睛睜著,嘴巴張著,胸口插了一把刀子,血已經(jīng)凝固。在床的另一側(cè),一個女人蜷縮成一團躺在床下,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老大,皮膚又青又灰,毫無美感。

  他們兩個都死了。

  我哆嗦著又把電話放到耳邊:“老大......”

  “在呢,在呢。”

  “老吳和他那個女人都死了,不是我殺的,我做夢想殺他們來著,但我真沒殺他們......”我語無倫次,也不知道自己都絮叨了啥。

  “你確定他們都死了嗎?你不是開玩笑?”

  “大姐,我和兩個死人睡了一夜,啊——”我越說越恐怖,忍不住尖叫起來。

  “快報案??!你等著,我報案。”

  “別,別,別,大姐,別報案,先別報案,我想想,好象老吳胸口那一刀是我扎的,是我的扎的......老大,我半夜隨手那么一拍......老大,不要報案,我不敢在屋里呆,你等我,我去找你,一定先不要報案,一定?!币膊坏却蠼氵€在那邊說話,掛了電話。

  我扔下手機,迅速沖到衛(wèi)生間,打開淋浴頭,也不等熱水,站在淋浴下,倒了一捧洗發(fā)水和沐浴液,把頭發(fā)上和身體上的血跡仔細洗干凈,胡亂擦干,閉著眼沖到臥室,哆哆嗦嗦翻幾件衣服出來套上,在鞋柜的底層,我拿出一個大紙包,裝進登山包里,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我不敢開車,出門先打了個車,走到半路,下來,又上了一輛公交。

  在公交車上,我掏出十塊錢,借旁邊一個年輕男孩手機:“我忘了帶手機,借您手機打個電話?!?p>  男孩笑笑,并不接錢,把手機遞給我,我給大姐發(fā)了個短信:我是三兒,二十分鐘后我在你家旁邊的街心公園等你,不用回短信。

  點擊了發(fā)送,又迅速刪掉內(nèi)容,把手機還給了男孩,并連聲道謝。

  我下了車,把衛(wèi)衣的帽子扣到頭上,低頭匆匆而走。

  街心公園里都是晨練的老人,我杯弓蛇影不敢坐下等,只順著林蔭環(huán)道一圈一圈地快走。走了一身汗,仍不見大姐。我逡巡著周圍的人,正想再找個電話打,背后有人猛地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哎呀,我拍得不重啊?!笔谴蠼?,她一臉無辜。

  我坐在地上不愿起來,抱著她的腿,終于忍不住崩潰,哭了起來:“大姐,我真的沒殺人,真的......”

  大姐蹲下一連串發(fā)問:“老吳真的死了?死在你家里?還有那個女的?你真的睡了一夜才知道?沒殺人怎么不讓我報案?你有必要搞得這么神秘兮兮的嗎?”

  我胡亂點頭又搖頭:“我扎了老吳一刀?!?p>  “急死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姐把我扶起來,我們順勢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平時這些椅子很搶手,此時大家都跳舞的跳舞,跑步的跑步,沒人愿意坐下。不遠的臺階上放了個音箱,正放著鳳凰傳奇,聒噪得很。

  我坐下,把頭拱到她臉前,神經(jīng)質(zhì)地問她:“你聞聞我身上,有沒有血腥味兒?”

  “沒有,沒有,很香,你快說,快說?!彼緵]聞,只扒拉著我的腦袋,臉對臉地看著我,讓我給她細說。

  我給她講我怎么進的家,怎么在沙發(fā)上睡到半夜,怎么在床上摸到那把刀,又怎么迷迷糊糊扎到老吳胸上,早上她打電話時,我怎么發(fā)現(xiàn)老吳和那個女人一個躺床上一個躺床下都已死亡多時的樣子,我嗚嗚哭著說不下去了。

  “既然不是你殺的,咱應(yīng)該馬上報案,不然,你真的洗不脫了?!?p>  “在沒找到兇手前,我肯定是最大嫌疑,如果我當(dāng)上嫌疑犯,我苦苦經(jīng)營的事業(yè),我的名聲,我的一切都毀了......”

  “你現(xiàn)在命都快沒了,還考慮那些有的沒的!”

  “我不要去報案,我不要?!?p>  “走,跟我回家。”

  “我不去,我不能連累你?!?p>  “我不怕連累,走吧,我?guī)闳コ栽绮汀!?p>  “老大?!蔽乙话寻阉掷拢車?yán)肅地跟她說:“老大,你聽我說,我是什么人,我是遇事只會當(dāng)鴕鳥的人嗎?”

  “你是啊?!贝蠼惚犞浑p大眼,一點情面也不給我留。

  “這次不一樣,你聽我給你分析......我在路上想了一路,我現(xiàn)在不能去報案,我要暫時避一避風(fēng)頭,等案件水落石出的時候,我再回來,不然,我真的就會成為殺人兇手,我有殺人動機,我在案發(fā)現(xiàn)場呆過,我沒有目擊證人證明我沒有殺人,我百口莫辯......”

  “你去哪里避?”

  “你不是要給我報那個清修班?明天開課那個,我去那里。”

  “你還不是要當(dāng)鴕鳥?”

  “不一樣,我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想一想,遇事不能慌,不是嗎?”我是這樣跟大姐這么一說,但是話一出口,我好象真的平靜了下來。

  “你說的也有道理。”大姐想了想,點頭。

  “你要相信,我真的沒有殺人?!?p>  “我相信。”

  “以后無論別人怎么說,你一定要相信我?!?p>  “相信?!?p>  “先不要跟二姐說,不是不相信她,一是她心理素質(zhì)差,二是她的大嘴巴,怕她說漏嘴。”

  “好?!?p>  “你現(xiàn)在給我報名,我現(xiàn)在就坐車過去?!?p>  “好?!?p>  大姐掏出手機,鼓搗半天,然后從包里掏出她的身份證遞給我:“我用我的名字在網(wǎng)上報的名,你拿著我的身份證?!?p>  “你呢?”

  “我有兩個,原本這個就是以為丟了,補辦后又找到的?!?p>  “吁,幸虧身份證照不到胸,不然,人家只看胸就知道我是山寨的?!蔽铱戳丝凑掌液痛蠼氵€真有些象。

  大姐被逗笑,轉(zhuǎn)而又皺眉:“你確定現(xiàn)在不報案,以后你能洗脫罪名?”

  “如果那些警察眼瞎我認倒楣,但我想,現(xiàn)在法制這么健全,做的是無罪推論,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前,我只是嫌疑人!可我不想當(dāng)嫌疑人,當(dāng)了嫌疑人,我以后怎么抬頭做人,我前半生的努力就都毀了,我剛升了職,正想大施拳腳?!?p>  大姐嘿一聲。

  我從包里掏出我的那個報紙包,打開,抽出一沓錢給大姐:“報名費給你,你用滴滴再給我叫個車?!?p>  大姐伸頭看了一眼我的包,唬了一跳,連忙按住我的手:“你怎么拿了這么多錢?”

  “如果要跑路,現(xiàn)金是王道,這是我每個月都拿出一千現(xiàn)金存下來的,可能我冥冥之中,知道我會有這一天吧?!蔽艺f著,眼淚流了下來,沒有紙擦,我就用袖子蹭。

  “錢你留著吧,以后再說,快裝好。”大姐把錢又給我塞進包里,掏出紙筆,寫出一串地址。

  大姐叫的車來了,在上車前,她看路邊有賣煎餅果子的,急慌慌地去買了一個塞到我手里,我接過,繼續(xù)跟她交待:“一會兒上班,你幫我請假,說我生病了,闌尾炎,等晚上找個公用電話報案,不然,老吳會長蛆的,記住,一定要匿名,還有,這幾天你也少出門,你的身份證是丟了,不是你給我的,如果有警察找你訊問,你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根本沒當(dāng)一回事,只是報著看戲的心態(tài),以為我小題大作的大姐,終于臉上露出慎重的表情。我讓司機開車,車漸漸馳遠,我從后視鏡里,看著大姐略帶迷茫的身影漸漸消失,我又用袖子悄悄擦了擦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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