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天一夜,在信陽服務(wù)區(qū),我們躺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早上七點到了鄭州。
找了個早餐店,一人吃了一碗糊辣湯兩根油條,段文昌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跟著段福平去了段文昌住的酒店,洗了澡,換了衣服,段文昌扔給我一串鑰匙:“我北面有套房子,讓平平帶你去,你就住那里吧?!比缓笳f出一個地址。他說的迎賓路,我知道,那條路上都是別墅區(qū)。
“平平他住哪里?”
“我有個小公寓,離你很近,我不跟你一起住,你不用管我?!?p> 兩個都是怪人,一個放著大別墅不住,非要住酒店,一個更是,寧肯住小公寓,也不要跟家人在一起。
既然有地方住,算是了了我的一個心病。原來的家我是一步也不肯再踏進去,那是我的惡夢。但是不想去,也得去,東西可以不要,房產(chǎn)證戶口本之類的資料我是需要拿出來的。
我求段福平和我一起。
我打電話找了個家政,把家里的東西該扔的扔,該清理的清理,去小區(qū)門口的房屋中介簽了合同,又委托他們幫我找一個能隨時搬進去的三室一廳的現(xiàn)房,位置要好,最主要,周邊要有好學(xué)校,不但是幼兒園和小學(xué),還有中學(xué),菡菡今年就要小學(xué)畢業(yè),老謝不想讓菡菡住校,那么就要選一個學(xué)區(qū)房,貴一點也是應(yīng)該的。
辦完所有事情,中午和段福平草草吃了午飯,把他送去他的小公寓休息,我按段文昌的電話指揮,去了總公司。
沒有見到段福偉,段文昌在高屋會議上直接宣布,由我出任公司總經(jīng)理,張總也從分公司調(diào)來,和原來的行政副總老石分管業(yè)務(wù)和行政。
一連幾天,我都是在各種會議中度過。段文昌只第一天出現(xiàn)后,再不露面,聽張總說,他去了BJ。他這是給我暗示,我做任何舉措,他都不會干涉,就象之前我在文昌十年都沒有見過他一次一樣。
家里沒有等我的家人和熱湯熱飯,我就一天到晚泡在辦公室。
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人該走的都走了,我坐在辦公室里,喝著小黃給我倒的茶,把公司中層以前的人員名單拿來分析。通過這幾天在會上的交鋒,我已經(jīng)大致判斷出,哪些人是擁護我的,哪些人不是。我一個個地做好標注,小黃拿著一份報告進來。
第一天開完會,我就吩咐了老石,讓把我原來的秘書小黃調(diào)撥給我。她是我用慣的人,她做事細心穩(wěn)妥也很得我心,還有,我一直感念她在出事前對我的那一點小小的關(guān)心。即使是上下級,處久了都象朋友和家人。我現(xiàn)在缺朋友,也缺家人。
“陸總,這是去年咱公司和甲方泰民打的那個官司,張總讓我把資料給你,由你決定是和解還是接著打?!?p> “咱們的法律顧問是哪一家?”我翻著材料問。
“方正?!?p> “方正?”
“是,您是不是對他們的服務(wù)不滿意?如果不滿意,和他們簽的合同到期了,還沒有續(xù),咱們可以再換?!毙↑S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只是這次她會錯了意。
“哦,不,不用,幫我聯(lián)系方正律師事務(wù)所的方律師?!蔽蚁肓讼耄半娫捨襾泶虬?,你下班好了?!?p> “你也早點下班吧,這幾天瘦了好多。”
我從辦公桌后站起來,繞出來拍了拍她:“謝謝你?!?p> 這句謝謝,是由衷的,她自然知道我的這句意味深長的謝謝是為何而說,羞澀地點點頭,退出了辦公室、
我拿出電話。
我只喂了一聲,便聽電話那頭的方立時用他一慣低沉的聲音問:“是陸經(jīng)?”
“是?!蔽乙膊粡U話,“我來兌現(xiàn)我的諾言。”
“什么諾言。”
“晚上有空嗎?請你吃個飯?!?p> 方立時輕笑:“好的,哪里?”
我說了個地址,就在我住的別墅旁邊的一家日料館。
我快速收拾了東西,開車回家,進門洗了把臉,又化了個淡妝,令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才走著去飯店等他。
我點好餐,坐在塌塌米上等了半天,方立時才推開木門,脫了鞋坐進來。
我讓服務(wù)員上酒。
“我開著車呢?!?p> “我給你叫代駕?!?p> 他看我一眼,很無奈地點頭:“好吧,陪你喝一杯?!?p> “一杯不行,陪我喝醉?!蔽易钕矚g逗象方立時這種假正經(jīng)的人。
“我喝醉了酒風(fēng)很差,不喝醉行不行?”方立時求饒。
“不行?!蔽液纫豢诖篼湶瑁叭绻易隽四愕目蛻?,你陪客戶的時候是不是得把客戶陪盡興?!?p> 方立時拿著水杯的手頓了頓,看住我。
“我說了,我要兌現(xiàn)我的諾言,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復(fù)職,準確地說升了職,我決定讓你們方正律師來做我們集團的法律顧問,但我發(fā)現(xiàn),你一直在為總部服務(wù)?!蔽艺f完,看住方立時。
方立時干笑兩聲:“世事變幻,但也有不變的事情。”
“比如......”
“比如,你以前只是拓藍的一個副總,而現(xiàn)在是文昌的老總,而我的客戶沒有變?!?p> “那,方正和文昌簽的服務(wù)合同到期了,我選擇續(xù)簽,算不算我兌現(xiàn)了承諾?”我有些耍無賴。
方立時也很給面子:“算,當(dāng)然算,那我現(xiàn)在要叫你陸總?陸總,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陪客戶喝酒。”
“不,你是我的朋友,我把你當(dāng)我的朋友,在我困難的時候拉過我一把的朋友?!?p> 方立時解開了領(lǐng)帶,放松地把胳膊放桌子上,笑著接過服務(wù)員端過來的酒,把酒杯斟滿,沖我舉杯:“如果你當(dāng)我是朋友呢,我就陪你喝個酒,來,干杯。”
“那你是不接受我的提議,不愿意做我們的法律顧問了?”
“當(dāng)然,愿意了?!狈搅r一口干了,“是朋友,更應(yīng)該幫忙了?!?p> 和律師斗嘴,當(dāng)然占不到便宜,我有自知之明,閉嘴吃菜,喝酒。
一邊喝,一邊就當(dāng)前的案子討論了半天,他給的建議很專業(yè),我心安。隨口問起陳志芳,方立時放下酒杯:“我以為你把她忘了?!?p> “知道有你幫忙,我當(dāng)然不用擔(dān)心?!蔽夜ЬS他。
“她做了手術(shù),已經(jīng)恢復(fù),在一家家政中心做保姆,孩子今年大學(xué)畢業(yè),學(xué)習(xí)很好,她很感激你,一直想謝謝你?!?p> “當(dāng)保姆啊,正好,你把她的電話給我,我可能需要人來幫我照顧孩子。”
“你的......孩子挺好的吧。”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我的懷孕的,并在看守所里給了我力所能及的幫助。但他是個話風(fēng)很緊的人,我不提他不問,我提了,他才會輕描淡寫地問一句。
“挺好的,五個月了,會翻身了,還不會叫媽媽。”
“真好......”方立時的語氣很由衷,眼神卻有了一絲黯然。
“你是不是還沒有孩子?”我是最會察顏觀色的,看他的神情是有什么苦衷,連忙小心亦亦地問他。
“是血型的問題,所以......”方立時欲言又止。
“哦,我知道,是溶血癥嗎?你老婆是O型血?是了是了,我也是O型血,當(dāng)時我懷孕的時候也挺擔(dān)心的。”
“啊,那你真幸運?!?p> “作為男人,你們是不是都想有后代的延續(xù)?”我喝口酒問他,但我看他很警惕,知道他這種人說話一向謹慎,連忙又說,“你也知道,我和我前夫,就是死了的吳遜,我們當(dāng)初結(jié)婚的時候,嫌小孩子麻煩,約定做丁克,但后來他反悔,我不同意,他就在外面找了女人,就是你那個前女友李怡......”
方立時立刻舉手和李怡撇清關(guān)系:“我和李怡算不上真正戀愛,就見了幾次面,她就一直向我要錢,后來聽說她還是有夫之婦,所以認栽,不再來往,我連手都沒拉過?!?p> 我想起王胖子還有老吳,不知李怡害過多少人。
“你還沒回答我,你們男人對孩子是什么樣的心理?!?p> “孩子嘛,當(dāng)然很喜歡啦,我喜歡孩子,但是老天不給,我也沒辦法,我跟我老婆說了,丁克就丁克,老了就住養(yǎng)老院好了,如果她真喜歡孩子,就去收養(yǎng)一個?!?p> 我向他舉杯:“好男人?!?p> 方立時的臉喝了酒不但不紅,反而更白:“哎,什么好不好的,老夫老妻的,習(xí)慣了,我這人怕麻煩,再說了,我老婆人很好,我也不忍心傷她。”
“那你的意思是,我人不夠好,所以吳遜才會寧愿去找一個又愛錢又淫蕩的女人,也要跟我離婚。”我一喝多,就會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多得象滑了絲的水龍頭,擰都擰不住。
“都過去的事情了,為何要糾結(jié),我看那個謝長峰,不是對你挺好的嗎?為了你的案子,他可是給我付了一大筆律師費?!?p> “真的?”
“真的?!蔽移铺銥樾?。
看我笑了,方立時的臉上現(xiàn)出一種變幻不定的神色。我正想探究,他的手機有信息過來。這么晚了,一定不是外人,我連忙從榻榻米上爬起來:“一定是有人催你回家了,走吧?!?p> 我結(jié)了賬,和方立時一起出來,他喝得不少,卻堅持要送我。象他這種冷淡的人,也只有喝了酒,才會熱情,我不忍不拂他的意,和他腳步踉蹌地走到別墅的門口,我囑咐他第二天去公司找我秘書小黃簽合同,互道再見,我掏出大門的鑰匙。
我打開門,院子里的桌子旁,有個男人坐黑影里,手里的煙頭明滅,看到我,把煙頭扔到地上踩了踩,我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是段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