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把能說的寫下來，把不能說的也寫下來

　　黎鵬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剛吃完晚飯，一個人坐在天臺上面吹風(fēng)，一邊想著怎么跟林陽把問題解決一邊想著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

　　冷戰(zhàn)的林陽，居無定所的許振中，盲目樂觀的段曉飛，所有的事情堆到了一塊，等著我一件一件去解決，所有的人明明都站在那，可是好像一個也靠不住。這話聽起來傷人，但是真的是這樣，彼時手里能用的人不多，林陽已經(jīng)鬧翻了臉，段曉飛的脾氣秉性擺明了是個不操心的人，葉小萱能力不夠且是個局外人，許振中十天半個月都看不到一次人影……

　　向前還是向后，都是我自己決定，未來何去何從，全由我自己把握。作為北極熊的創(chuàng)始人，我義不容辭，作為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組織者，我責(zé)無旁貸。那段時間的經(jīng)歷最難熬，可是收獲也最大，從最開始的一竅不通毫無頭緒到后來的運籌帷幄獨當(dāng)一面，我?guī)е蠹乙宦访髦邅怼?p>　　那些摸爬滾打的日子，是榮耀，也是不堪回首，是不甘，卻也得償以愿。不幸的是弄丟了很多人，幸運的是一個人活成了很多人。

　　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來電顯示的界面里的號碼不是很熟悉，熟悉的只是那個備注的人。其實那時跟黎鵬的交際算不上太深，不過由于畢業(yè)前一起擼串的緣故，所以兩個人也算是聊得來。

　　后來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聊得來，不過是酒桌上的聊得來，你是什么樣的人，就會遇見什么樣的人，畢業(yè)前的那場小聚讓我跟黎鵬一見如故，腳下的啤酒瓶倒成一片，桌子上的肉串尚未擼完。喝多了酒的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回了宿舍，自此成為酒肉朋友……

　　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一件事，能陪你吃苦的不一定能陪你享福，能陪你喝酒的也不一定能陪你做事，而黎鵬是個不錯的能一起喝酒的那個人，一起做事也未嘗不可，但是人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有些矛盾，就像那時的我跟林陽，就像后來的徐子健跟黎鵬。

　　是吧？距離產(chǎn)生美，適用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人際關(guān)系，朋友，兄弟，戀人或是家人，都要適當(dāng)保持一點距離才好。

　　后來的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好的壞的，能說的不能說的，該發(fā)生的不該發(fā)生的，都伴隨著這群人的離去漸漸沉入心底。我把想說的寫下來，把不想說的寫下來，把能說的寫下來，把不能說的也寫下來，不為別的，就想自己一個交代，就想給你們一個交代，就想給那些過去的時光，一個交代。

　　畢業(yè)后的黎鵬去了廣東，那個滿大街都是靚仔的城市，房價和物價一度貴的要死，漂泊流浪的人遍地都是。同BJ一樣的大城市，同BJ一樣的繁華都市，同BJ一樣的不相信眼淚。那年的廣東的大街上，游蕩著一個跟我曾經(jīng)喝酒擼串的朋友。

　　那是個不相信眼淚的大城市，黎鵬一度過得很瀟灑，盡管工資只有4000塊，除去房租和生活費基本已經(jīng)所剩無幾，朋友圈的大魚大肉都是別人花的錢，這個流浪在大城市的靚仔，一度狼狽不堪又偏偏盡顯體面，所以我一度看不懂他后來的做法。

　　明明窮的只剩下了尊嚴(yán)，偏偏還要打腫臉每個月給前女友打錢

　　明明自己每天就吃一頓飯，可是看到她發(fā)來的信息還是打開美團

　　明明兩個人已經(jīng)和平分了手，卻還是不能對她的生活放置不管

　　所以你是心存不甘還是想死灰復(fù)燃？我是該說你癡情還是該說你傻？

　　果不其然，如同我想的那樣，無事不登三寶殿，寒暄了半小時的黎鵬才張口問我還有沒有空房間，那些心里藏著事的人，說話的語氣都變得不一樣。就像是那時候刮了車的林陽，也像現(xiàn)在的黎鵬。迂回包抄了那么久，終于肯說明來意。

　　早干嘛去了？

　　同屆的畢業(yè)生里面，只有我和林陽還留在那座生活了三年的舊城市，其他人都像是隨風(fēng)飄散的蒲公英一樣散落各地。盡管黎鵬跟林陽是一個地方的人，但是對于沒見過幾次面沒說過幾次話沒喝過酒的兩個人，很難有交集的吧？

　　所以除了我，黎鵬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吧？

　　黎鵬打來電話，到底還是為了前女友，那個一度把他當(dāng)備胎的姑娘。說是要留在開封考駕照，黎鵬問我能不能收留她幾天，考完科二她就走。不是沒考慮過自己出去租房子，但是那樣的話得多不方便。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得有多孤單？

　　我沒告訴黎鵬，彼時家里已經(jīng)沒有了空房子，房間都被屋子里的人占滿，不過要是擠擠的話，應(yīng)該是能行。沒房間的話沒說出來，那時我年輕氣盛，不大的胸膛里塞滿了義氣江湖，對于那些要幫忙的人向來是來者不拒。

　　只要你開口，只要我能搭的上手。

　　黎鵬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轉(zhuǎn)移著話題，事情已經(jīng)解決，沒必要在揪著不放。事情已經(jīng)解決，沒必要再說那么多的客套話，所以說了沒幾句就掛了電話。

　　我一邊盤算著怎么安排人家的住處一邊暗自發(fā)愁，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所以總是給自己找麻煩，彼時我還在為了跟林陽的冷戰(zhàn)耿耿于懷，冷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多天，這個大男孩真能沉得住氣，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我其實是渴望和解的，我其實是不想把關(guān)系鬧得這么僵的，可是對于林陽來說，那時候的我急功近利，早就已經(jīng)跟之前的那個重情重義的徐子健判若兩人。當(dāng)然，林陽在我眼里也不再是那個可以在我醉酒后背我回去的大哥。

　　是吧？若是看得慣，又怎么會一拍兩散各自冷戰(zhàn)？

　　書上說若是你喜歡一個人，就算是天天在一起也不會厭倦，可是書上沒說，當(dāng)你開始看不慣一個人的時候，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視而不見。人大都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qū)﹀e不分，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不分對錯。求同存異的那些人只是少數(shù)，你信或不信，大部分人都是求同不存異的那種，不然的話何來物以類聚？

　　那時的我被沖動蒙蔽了雙眼善惡不分，對于眼前的林陽怎么都看不慣，黎鵬早就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此時的我一個人坐在天臺吹風(fēng)，一邊想著怎么安排黎鵬即將到來的前女友，一邊想著怎么讓林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對于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人，鮮有人能做到波瀾不驚，包括心胸狹窄的我。林陽徹底站到了我的對立面，我滿腦子都是怎么讓他離開，整個人陰險狡詐的可怕。那些鉆了牛角尖的人，大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不達目的不罷休。

　　我也一樣！

　　當(dāng)時的我只顧著策劃怎么樣才能讓林陽離開，卻忽略了對于林陽來說，他在這個城市已經(jīng)是避無可避。盡管我們都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年，可是除了這個眼下的這個大房子，林陽無處可去，自私的我只想到眼不見為凈，絲毫沒有料到自己的做法毫不留情。

　　但凡念及舊情，都不會將自己的兄弟趕出去。

　　但凡心存善念，就不會那么冷血無情烏龜王八蛋。

　　但凡學(xué)會換位思考，就能明白那時的林陽有多惱。

　　應(yīng)該是這樣的吧？但凡林陽有一點退路，都不會躲在臥室里面慘遭白眼。我拿起了手機先是問林陽打算什么時候離開，短信發(fā)過去之后覺得有些不妥，索性在聊天框里又寫下讓他盡快搬走好給新人騰地方。

　　語氣之強硬，看了的人一度寒了心。黎鵬的前女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連面都沒見過一次，為了這么陌生一姑娘，我親手拿著刀子往林陽身上插。虧我還自詡江湖兄弟，虧我還滿口的道德仁義。

　　去你媽的江湖兄弟吧

　　去你媽的道德仁義吧

　　我不配做你兄弟，你不該有我這樣的兄弟。

　　我只知道我看林陽不順眼，卻不知道林陽對我寒了心。面對我的驅(qū)趕林陽反而沒什么傷心的了，聽說那天晚上的林陽氣的咬牙發(fā)抖，裹緊了被子依舊覺得冷。是吧，身子冷了多加件衣服就行，可是心寒了，裹再多被子都沒用。

　　那年六月份，本該是開空調(diào)吹冷風(fēng)的季節(jié)，林陽裹緊了床上的被子，本該是集體站在天臺吹冷風(fēng)的夜晚，此時除了我之外空無一人。

　　林陽很快發(fā)來了信息，沒有寄人籬下的羞愧，話說本也就不是寄人籬下，語氣平淡且冷漠，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得到他冰冷不帶一絲情感的憤怒。

　　“所以，你這是擺明了要攆人的嗎兄弟？那咱們可就得好好的掰扯掰扯了……”林陽發(fā)來的信息字字扎眼句句誅心，看完了之后我才知道這個不茍言笑的大男孩其實沒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嗯，老實人被逼急了，不一定怎么著呢。

　　于情于理，我都不該發(fā)那些信息，或仁或義，我都不該把林陽攆出去。

　　林陽到底還是沒能搬出去，我也沒再繼續(xù)堅持，不知道什么理由合適，而且看到林陽發(fā)來的那些措辭，就連我都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是啊，那些擺明了要攆人的話出現(xiàn)在聊天框里，任誰看了都會生氣，林陽不是孔夫子，做不到寵辱不驚，我也不是啥圣人。不然的話也不會這么咄咄逼人。

　　事情不但沒能解決，反而由于我的愚蠢，向著更糟糕的狀況發(fā)展了。我跟林陽在這個城市相識，也跟林陽在這個城市鬧翻了臉。涉世未深，立足未穩(wěn)的兩個年輕人在這個陌生且熟悉的城市相互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