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海帆南威海衛(wèi)戰(zhàn)
一層層水霧自海面上蒸騰而起,海船周遭有輕舟緩緩向堤岸行去。
“杜爺,咱們不造反,日后朝廷能容的下咱們?”張凱忠學(xué)著杜文悍一樣光著膀子站在船頭,他們立足的海船正蕩開一層層海霧,張凱忠抹了一把臉小心的說道:“也不知道卓硯昭兄弟咋樣了。”
杜文悍凝神看著海水中密密麻麻的舟舸,然后對張凱忠說道:“這話你就不必問了,自打殺了周宣允開始,咱們就注定只有造反一條路可走。私殺大將的文官有不少,你可曾見過咱們大明朝有私殺文官的大將?
別看孫承宗眼下還能和咱們好說好話,待遼西兵馬齊聚,第一個收拾的就是咱們。京杭大運河絕了京畿三個月的物資轉(zhuǎn)運,眼下薊鎮(zhèn)、宣府、大同必然乏糧,如果不是袁崇煥砍了孫遠(yuǎn)的腦袋,袁可立半年就能掃平聞香教叛亂。
可是現(xiàn)在呢?
大明這基業(yè)說不好就要亡在袁崇煥和徐鴻儒的手里,看著吧,袁崇煥平叛,再過不了多久這叛軍就要平到北京城下了?!?p> 張凱忠聞言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看著遠(yuǎn)處漸漸清晰的海岸線,他笑呵呵的說道:“將軍,小的有一事相求?!?p> 杜文悍見張凱忠一臉正經(jīng)的叫他將軍,心里想著這逼定沒什么好話可說,道:“去你娘的,老子沒本事幫你。有什么話,此番奪下蓬萊、威海衛(wèi)再說?!?p> 披頭散發(fā)的邋遢將佐也不管杜文悍的喝罵,只是自己朗聲說道:“將軍,小的原是蓋州左近乞兒,過了今日沒明日,從沒想過做什么人上人?!?p> 杜文悍嘆了口氣,眼睛雖然依舊盯著遠(yuǎn)方,耳朵卻正認(rèn)真的聽著張凱忠這漢子廢話。
“人命賤,值不上一捆劈柴?!睆垊P忠說到這的時候,笑的沒心沒肺,他繼續(xù)說道:“我沒見過您這樣的將軍,自廣寧出來開始,雖然日子也沒怎么好過,但您和我咱們一起喝黃湯嚼粟米?!?p> 動動嘴唇,杜文悍終究是沒打斷張凱忠,想著漸漸模糊在記憶里的戰(zhàn)死兵卒,冷血如杜文悍,心里也有些難受。雖然杜文悍讓這幫人都吃飽了飯,但在杜文悍的價值觀里,并不是吃飽飯就值得誰為自己搭上性命,銀子和生命終究不是一回事兒。
想到這里,杜文悍心中有一些愧疚感。
“小的心里時常想起將軍對咱們的教訓(xùn),咱這一臉的疤都是將軍您親手打的。自打那以后,我張凱忠終于覺得揚眉吐氣,活的像個人了?!睆垊P忠猛地跪倒在地,咬牙說道:“小的不怕死,更不怕為將軍赴湯蹈火,哪管明日您叫我提刀抹脖子,咱若是有一點猶豫那都不算個人?!?p> 像是王六、孟三兒、張凱忠等一批隨杜文悍出生入死的心腹人手,從來不必多說什么表忠心的廢話,既然今天張凱忠如此多言,那必然是有所求的,杜文悍轉(zhuǎn)身審視著張凱忠,等著他的后文。
“小的之前得了將軍賞下的女人,此時已有了身孕,屬下不及將軍勇武之萬一,若哪天小的有個三長兩短,還請將軍多加照看咱的孩兒?!倍盼暮啡钗迳陣?yán)苛屬下,不得胡言亂語禍亂軍心,想來定是此前孟三兒命懸一線的事刺激到了張凱忠,只聽他說道:“不至斷了咱家香火,若是生了個女兒,也請將軍為小女招贅,若是夭折了……”
杜文悍一腳踹翻張凱忠,然后張口罵道:“干恁釀的,夭了,老子就挑個兒子跟你姓,逢年過節(jié),給你燒香磕頭。”
一旁正在擺弄火銃的廖承忠聽了這話也是滿臉帶笑,虞建城、陸天陽兩個小年輕也是笑呵呵的。
“兄弟們,你們一直都很好,是我杜文悍虧欠你們太多了?!崩隙艥L刀肉似的翻臉不認(rèn)賬,他笑呵呵的說道:“我如果真能日出一百,一千個兒子,我就給你們一人一個,但很明顯,我沒這個本事。自己的孩子只能你們自己養(yǎng)大了?!?p> “敵人總有殺絕的那一天!張凱忠!你必將子孫滿堂,你的名字和你的畫像必然會被你的子孫后輩掛在祠堂里受后人參拜!命運是靠鋼刀劈砍出來的,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擋我與眾位兄弟的步伐?”
杜文悍狂笑著抽出腰間的鋼刀放在張凱忠的肩頭,他的眼神比手里的鋼刀更凜冽:“張凱忠!隨我征戰(zhàn)天下,這是你的天命!”
海岸近在眼前,蓬萊在望。
……
與李秉誠想的估計的并不一樣,雖然后金八旗此次算是經(jīng)受遼北戰(zhàn)役的失敗,但是并不足以讓這伙人傷筋動骨。仗雖然打敗了,但是后金國依舊有再戰(zhàn)的實力。
奴兒干都司治下有大小三百八十四個衛(wèi)所,這些衛(wèi)所沿黑龍江、嫩江水系分布,雖然很多衛(wèi)所治下都是些漁獵蠻夷,但正是因為這些民族落后,大多連文字都沒有,慢慢的也就用衛(wèi)所來命名自己的部族。
連建州女真的都算上,努爾哈赤這野豬皮為了凸顯自己高其他部族一些逼格,照著蒙古文字魔改了一套滿洲文字出來,基本上就和漢字的火星文似的。
而遼東鎮(zhèn)與后金國的征戰(zhàn),實際上就是遼東鎮(zhèn)和奴兒干都司諸部的死掐。
奴兒干都司有多大?西起烏蘭巴托,東至庫頁島,北起興安嶺,南到鴨綠江。簡直太大了,比十七八個遼東鎮(zhèn)還大,直接點說,不比明帝國的統(tǒng)治面積小多少,也就是蠻夷各部加上女真的人口都沒有漢人多就是了,而且明帝國占據(jù)著這個時代最好的農(nóng)耕土地。
杜文悍覺得,耕地本領(lǐng)才是支撐這伙人攻略大明的核心能力。
《滿文老檔》記載:每牛錄出十丁四牛,墾殖荒地,設(shè)立谷倉,以備兇歉。
努爾哈赤甚至曾驕傲的教訓(xùn)蒙古頭人道:爾蒙古以養(yǎng)牲,食肉,衣皮為生,而我國則以耕田食谷為生矣。
也只有腐敗的大明文官才覺得后金全族還是漁獵為生,動不動就說封閉關(guān)隘餓死這幫后金野人。
基于以上,女真各部依然有再戰(zhàn)的實力。
天啟二年五月。
奴兒干都司,建州衛(wèi),界藩城。
皇太極正在府中迎客,來人乃是杜度、莽古爾泰兩個。
“老八,此番多虧聽了你的話,此時代善、岳托兩個又領(lǐng)兵出關(guān)掠人去了?!泵Ч艩柼┦群脷⑴?,生性殘暴,沈陽城戰(zhàn)時與皇太極一同守城,城破時又和黃太極先領(lǐng)兵東走,是以正藍(lán)旗、正白旗損傷遠(yuǎn)遠(yuǎn)低于兩紅旗及兩黃旗麾下。
皇太極撩起辮子拋在身后,一張臉上平靜的看不出情緒,只聽他說道:“兵勢屢挫,不利軍心。”
鑲白旗旗主杜度聞言附和皇太極道:“叔父所言極是,幾番征戰(zhàn),兵卒損傷極重,與我金國甚是不利啊?!?p> 莽古爾泰性情狠厲,見兩個人出言唱反調(diào),他便大聲說道:“不利!不利!這也不利,那也不利,李秉誠領(lǐng)大軍叛亂明國,此事與我有利否?”
皇太極都不用抬眼,只聽語氣就知道莽古爾泰此時又將要發(fā)脾氣。
杜度聞言剛想應(yīng)答,便被皇太極拉住,皇太極搖了搖頭引出另一個話題說道:“自然是有利的。父汗病此番大病,是真是假?或是有意試探我等?”
杜度搖頭,李秉誠茍合察哈爾部,又于遼陽、沈陽、開原、鐵嶺一線廣開屯田,如何算得上是有利?察哈爾部治下牛馬成群,此番又降服內(nèi)喀爾喀部,如此三方勾連勢力范圍西起遼河套,東至撫順關(guān)。日后,后金再想攻略遼北恐怕絕非易事。
杜度將這些念頭暫且擱置,接口道:“阿巴亥大妃和她的三個兒子眼下在杜文悍手里,或許汗父是憂思過度。”
努爾哈赤總共有十六個兒子于各旗司職,或領(lǐng)兵、或督管民治,這還不算杜度這類孫子輩的掌權(quán)者,本來努爾哈赤屬意同母三兄弟阿濟(jì)格、多鐸、多爾袞三人當(dāng)中擇一選取汗位繼承人,甚至暗中打算把自己老婆阿巴亥,賞給四個和碩貝勒當(dāng)中的一個。
但遼北兵敗和赫圖阿拉遭劫,竟直接讓努爾哈赤這個老家伙病倒了。
遼北撤退以后,努爾哈赤令下,正藍(lán)旗、正白旗、鑲白旗三部扼守界藩城,對峙撫順關(guān)李秉誠部下,又命兩紅旗守鴉鶻關(guān),巡守遼南聯(lián)系鎮(zhèn)守叆陽堡的鑲藍(lán)旗阿敏部阻擋鳳城總兵官黃得功兵馬。
如此布置以后,努爾哈赤領(lǐng)兩黃旗回師赫圖阿拉,誰知竟一病不起。
就在這時,努爾哈赤余下的兒子們都開始心思大動,個個都在惦記后金汗王大位。
“若汗父賓天,你們會推舉我做汗王嗎?”莽古爾泰擺著手指說道:“咱們有一萬五千人,算上奴兵,約有三萬多人馬,兩紅旗代善父子雖然兵馬比我們多?但是咱們也很有機會啊。”
皇太極揉著腦袋不知道說什么好,老汗還沒死,這家伙就想著內(nèi)斗,兩敗俱傷以后,還怎么和明帝國對抗?
他甚至開始懷疑,找莽古爾泰合作是不是一個好選擇。
皇太極的腹稿是想,若努爾哈赤熬不過去,在諸王會議前暗中干掉代善、岳托父子。若沒機會下手,便諸王共治天下。
“主子,汗王口諭?!?p> 一個包衣奴才小心的在門外開口傳聲。
“進(jìn)來說話。”
那包衣奴才領(lǐng)著一個正黃旗參領(lǐng)將軍入堂跪地,那將軍見到三個旗主也不意外,只是開口道:“汗王口諭,斬鞍山驛明將杜文悍者,承繼大統(tǒng)?!?p> 莽古爾泰聞言大聲稱好。
皇太極、杜度則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