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幼宜轉過頭去抱了抱夏初禾,用微乎其微的聲音道:“等我,至多一個月,我將你接走。”
夏初禾不知道陸幼宜什么意思,只好怏怏道:“多回來看我?!?p> 陸幼宜隨即點頭答應了。
從浣衣局出來之后,陸幼宜又去了御花園。想到上次因為賀蘭崇墨搗亂,沒帶回去紅梅清熱解毒,心里就郁悶得緊。
今夜月色極好,許是快十五了,一輪圓月似玉盤一般鑲在空中,灑下一片明亮而清泠的華光。放眼望去,紅墻綠瓦似籠罩了一層薄霧,氤氳地看不清細密的暗紋。繁星驟然掛于蒼穹,如棋盤一般散亂,卻各司其職。
空中隱隱約約飄來一陣梅香,陸幼宜咧唇一笑,這幾日沒來,估計那紅梅開得更好了。
拐了個彎,便是一簇簇的紅梅了。那紅梅今日開得更盛,好似一群紅傘同時打開,擁簇成群,密若游云。有的梅枝長得好看,樹干窈窕,幾根分叉格外明目,宛若等待心上人回歸的新娘子一般。
陸幼宜走過去折了幾支,轉身剛要走,就聽到身后一聲低呼。那聲音柔弱而空靈,應該是女人的。
陸幼宜瞧了瞧著無邊月色,心里突然一緊
她不會碰見鬼了吧?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往那聲音走去。走了沒幾步,陸幼宜便瞧見一個女人蹲坐在一樹紅梅下。
陸幼宜瞇起眼睛,仔細一瞧,便被驚艷到了。那女人的一雙眼睛似乎會說話,一字一句都是難以排遣的惆悵。眉心緊蹙,清泠之意盡在其中。右眼下一顆美人痣,兩瓣薄唇微抿。一襲月色華衣似是枷鎖一般扣在她身上,足有千斤重。她全部的墨發(fā)僅由一只白玉簪子挽在腦后,額前落下幾縷長短不一的青絲。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陸幼宜,想要撐著身子站起來,卻使不上力氣,陸幼宜趕緊跑了過去。
“姑娘怎么了?”陸幼宜在那女人面前蹲下來,看著她那雙汪汪的眼睛道。
“姑娘?”那女人瞧著陸幼宜背著的包裹笑道,“我不是什么姑娘了。你是新來的宮女?”
“我之前生了場大病,什么都不記得了?!瓣懹滓艘娝矸莶环?,所著之物雖簡,卻都是珍品,便試探道:“您是哪宮的貴人?”
那女人低頭面無表情道:“我叫安佳如意,長春宮的德妃。來這御花園采些紅梅時,不小心扭傷了腳,現在動不得。麻煩你幫我找?guī)讉€宮女太監(jiān)過來,送我回宮?!?p> 陸幼宜低下頭瞧著德妃腫起來的腳,眉頭一皺,“娘娘這腳扭得挺厲害的,如果不扭回來,可能養(yǎng)一陣子也好不利索?!标懹滓朔畔录绨蛏系陌?,看著德妃道:“娘娘,我自幼學醫(yī),會些本領,如果你放心,能否讓我瞧瞧?”
德妃看著陸幼宜一臉純真,也沒有多想,點頭道:“隨你吧?!?p> 陸幼宜輕輕捏住德妃的腳踝,德妃微微一顫,狠狠咬住了下嘴唇。
“娘娘,接下來我做的事情可能會特別疼,但是如果不做,娘娘的腳便好長一段時間動不了了,找人抬走只會加重傷勢?!?p> 德妃點了點頭,“我知道,少時崴了腳,父親便會找人來幫我捏腳正骨?!边€以為陸幼宜說完話才會幫她捏腳,沒想到陸幼宜說著話便將她的腳狠狠一掰。劇烈的疼痛讓德妃瞬間咬破了下唇,額間起了一頭冷汗。她緊緊抓著裙擺,臉色蒼白地靠在梅樹邊,胸口上下起伏著。
陸幼宜從包里掏出一件不要的衣裳,撕成一條一條的,幫德妃把腳包起來。本來是很難熬的正骨,陸幼宜沒想到德妃竟然一聲不吭,寧可咬破下嘴唇也不肯喊一下,陸幼宜突然覺得這個德妃也挺有骨氣的。
陸幼宜看著德妃蒼白的面頰,松了口氣道:“這樣回去,過一日涂些跌打藥就好了。切記不要熱敷,后日再熱敷?!?p> 德妃長長地舒了口氣,從腰間解下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流著血的嘴,“多謝你。”
“舉手之勞。我現在就去幫娘娘叫人?!标懹滓藙傉酒鹕?,就看見一個人影跑了過來。
“做什么呢?”那人影沖著陸幼宜跑過來,冷聲道:“你把德妃娘娘怎么了?”
德妃忙開口道:“鴛鴦,不得無禮。這位姑娘幫我治了腳傷,沒有把我怎么樣。”
鴛鴦聽到這話,狐疑地打量著陸幼宜。為什么自家主子出來摘個梅花,好巧不巧傷了腳,好巧不巧就遇上了一個宮女,好巧不巧這個宮女還會醫(yī)術?難不成是這個宮女自導自演的,只是為了攀高枝?瞧著她帶著一方帕子,不以真面目示人,鴛鴦就更覺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鴛鴦打量陸幼宜,陸幼宜也仔細打量著鴛鴦。這個鴛鴦穿著一件杏色掐牙毛坎,同色百褶裙。頭上別著一枚蜻蜓絨花,可愛小巧。這鴛鴦許是德妃娘娘的貼身宮女,才打扮的這么有頭有臉。
“娘娘,這宮里什么人都有,您別被騙了。”鴛鴦蹲下身去看著德妃的腳踝,想要把她扶起來。
陸幼宜顧不得鴛鴦對她出言不諱,趕緊攔住她扶起德妃,“德妃娘娘腳傷的很重,我方才只是幫娘娘正骨,并不是把娘娘治好了,難不成你想讓娘娘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鴛鴦瞪著陸幼宜,“那你說怎么辦?你這么愛表現,你把娘娘背回去???說不定娘娘一開心,就把你留在身邊了呢!還有,你嘴上說著給娘娘治傷,還不知道干了什么!害了娘娘怎么辦?”
“鴛鴦!越發(fā)放肆!”德妃冷冷一呵,鴛鴦便低頭不敢說話了。
陸幼宜這才明白過來鴛鴦為何如此針對她,原來是害怕自己跟她搶活干,無奈笑道:“鴛鴦姑娘不必這么怕我,我是鐘粹宮的,我叫陸幼宜。若是娘娘之后腳上出了什么問題,大可來找我。”
“我怎么信你?”鴛鴦又抬起頭不怕死地說了一句,瞥見德妃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背過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