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華都來的?”綠衣女人問成易,“基改人?沒錯?”
女人應(yīng)該對綠色相當著迷,連眼影都畫成了綠色,直勾勾地延伸至顴骨;脖子上憑空懸著一粒綠色的點點,不消說,那正是她那做了記號的時貍尾巴尖。
成易朝她點頭。
“和我們走吧,”女人一邊說一邊朝吧臺后頭的老板娘看,仿佛是在說給她聽,“我們在旅館里絕對不會動粗,但會一直在門口守著,直到你們出來,就像耐心的蝮蛇那樣,日夜守著老鼠洞?!?p> “如果你們不想,便完全可以不出去?!崩习迥锍梢姿麄冋f,“安安靜靜地待著,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p> 綠衣女人訕笑了一聲。
“我說了,我們留意到了你們,就會一直在門口守著。”
在綠衣女人和老板娘說話的當間,其他人一聲未吭,他們仿佛都很清楚事情最終會朝著什么走向發(fā)展,并樂得靜觀其變。
“我會和你們走?!背梢讓δ蔷G衣女人說,“我的朋友也會跟著你們走,但我想確認一件事情在先,你們可否領(lǐng)我見這座島上的王——我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是否是那個叫做黑的人?!?p> “你想見黑?”綠衣女人確認道。
“誠然?!?p> 吧臺區(qū)的三個壯漢突然間再度發(fā)出猛烈的哄笑,并用手拍打著桌子,仿佛聽到了有生以來最滑稽的笑話。
用餐區(qū)傳來一記渾厚而低沉的嗓音,將哄笑聲戛然打斷。
“為什么要見黑?”
成易抬頭看去,用餐區(qū)正好處于窗子底下,盡管強烈的背光讓人看不真切,但成易還是很容易分辨出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個如同小山般坐著的絡(luò)腮胡大漢。
“我代表泛華都的閣部,最高權(quán)力者,前來和他對話,”成易說,“具體的事宜,恐怕要和他親自交流才行?!?p> 屋子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安靜,一只蒼蠅在吧臺附近胡亂飛著,嗡嗡聲清晰可聞。
“有憑證?”絡(luò)腮胡問。
“我?guī)еw部部長的碼球?!?p> 絡(luò)腮胡對一旁耍匕首的刀疤男點點頭,后者從隨身攜帶的皮兜里掏出一只金屬盤,放在成易面前的木桌上——那只金屬盤是一只簡易的投影設(shè)備。
“亮出來?!苯j(luò)腮胡說。
成易拋出了胖尤利的碼球。巨大的藍色碼球在桌面上空勻速旋轉(zhuǎn),把房間里所有人都吸引了過來,甚至連門口守著的那三名騎手也按捺不住,爭相把臉貼近門縫張望。
“走吧!”絡(luò)腮胡站起了身子,成易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個子足足有兩人多高,自己和壽帶也只差不多和他肚子齊平?!拔?guī)銈內(nèi)ヒ姾?。?p> 走出旅店后,絡(luò)腮胡讓刀疤男載壽帶,成易則被分配在綠衣女的哈雷車后座上,多少是和這兩人相對偏瘦有關(guān)。
九輛尺寸巨大的哈雷機車啟動時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他們排成一條線,以緩慢的速度穿過鎮(zhèn)子。引擎的巨響驚動了鎮(zhèn)子里的居民,他們紛紛開窗探出腦袋看,并很快察覺到隊伍中坐在后座上的那兩名基改人。他們嘈雜地呼喊著什么,但成易一個都沒聽清,只覺得他們對自己沒什么善意。
“看來沒人歡迎你們哦!”
前頭駕駛機車的綠衣女說,頭也不回,但她知道后座上的成易聽得到自己的話。
機車隊在石砌廣場上繞了一圈,而后沿著海邊一路北上。在經(jīng)過一片茂密的森林之后,路面的材質(zhì)很快由石塊變成了砂子,東邊的視野倏然變得開闊起來——漫無邊際的白沙漠悄然出現(xiàn)在成易面前,毫無征兆地。
那是一片如論如何都讓人印象深刻的白色沙漠。平整而廣袤的白色沙地一眼看不到邊,沒有樹木,沒有洼地,連起伏過渡的山地土坡都沒有。盡管腳下便是連綿不絕的砂子,但坐在飛馳的機車上,成易很難看清楚砂石的具體形態(tài)。單從大面積的范圍看去,砂子簡直像是人工鋪陳上的——沙地呈現(xiàn)一道道整齊的線印,仿佛被人用什么機器犁過一般。
過不多時,成易看到遠處出現(xiàn)三五個黑點,黑點移動著,在白沙漠里異常顯眼。當它們漸漸靠到足以辨識的距離時,成易才看清楚那是一排黑色的汽車。汽車清一色是老式的、燒油的那種老爺車,車身也銹跡斑駁,仿佛從亞史前的時空一路開到這里一般。
繼續(xù)行駛了半個鐘頭,陳舊不堪的老爺車越來越多,他們有的朝北,有的朝南,方向不一,但也并不紊亂。成易很快反應(yīng)過來——白沙漠里的整齊線印,正是那些老爺車駕駛過后留下的輪胎印。
在那些來回穿梭的汽車當中,驀然出現(xiàn)一座灰白相間的屋子。屋子不大,整體呈方方正正的造型,望不見門窗,遠遠看去,就像為了建造某種超大型堤壩而專門澆鑄的方磚。
如此方正的灰白房子絕不止一座,因為成易很快看到了第二座、第三座……截至哈雷機車隊在一群依山而建的住宅群前停下時,成易留意到共有九間一模一樣的方正房子。
“九間房子?!背梢卓粗亲咨衬斨须x自己最近的方正房子,喃喃地自語。
車隊所抵達的目的地,實際是一座高聳巍峨的大山,山拔地而起,看起來完全截斷了白沙漠的去路一般。構(gòu)成山體的,主要是巨大的紅色巖石,人們在巖石上建造房屋用以生存??吹杰囮爭砹藘擅吧幕娜?,居民們不斷聚在巖石高處瞧熱鬧,大部分是懷里抱著孩子的婦女,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有懸空的斑點,五顏六色。
領(lǐng)頭的絡(luò)腮胡什么話也沒說,將車子停好后徑直朝東邊走去。刀疤男和綠衣女連同其他身形彪悍的壯漢魚貫而行,成易和壽帶依舊被挾在隊伍中間。
莫約走了二十分鐘,北邊的大山突然斷開了一個豁口,植被一下子茂盛起來。在豁口當間,兀自立著一座高聳入云的黑色建筑。
黑色建筑是如此巨大,也頗為別致——乍一眼看去,它像是一扇拔地倚天的碑樓,或是某種供人膜拜的雕塑,但只要再仔細辨別,就會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是一座規(guī)模宏偉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