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直到日上三竿。
林氏還躺在床上沒有起來,溫湄都梳洗完用過了早飯,嘻嘻笑著問陳媽:“姨娘今日怎么恁地貪睡,還不出來用早飯呢?”
陳媽道:“我的姑娘,你怎么什么都問。”
溫湄偏起頭,不太理解地望著陳媽,見陳媽要送飯進林氏屋里去,便亦步亦趨跟了來。
林氏輕撫著小腹,頭倚在枕頭上發(fā)怔。
溫晏一大早就出了門,她醒來旁邊已沒人了,還有些置氣,像有些埋怨溫晏怎么這么早就丟下她一個人似的。臉上一陣潮紅,一陣粉紅的。
溫湄笑嘻嘻地挾了一個包子伸到她嘴邊,說:“姨娘,你在想什么呢?!?p> 林氏回過神,姨娘!對,她還是個姨娘。
她一下就從昨夜旖旎中醒了過來,回到她真實的處境中了,她是個姨娘,還受夫人的忌恨,她的大女兒前不久險些被夫人設(shè)計發(fā)賣!
她怎能沉迷于一己歡愉,像那些初嫁的少女一樣,滿心甜蜜只想著雙宿雙飛呢?
溫晏寵愛她,是她的機會,是她的籌碼,她要利用這一點,保護女兒,對付夫人,只有夫人被她擊敗,她們母女才能在溫府過上太平日子。
溫湄服侍她吃了包子,說:“姨娘,今日還去給夫人請安么?”
時候已比往常遲了不少,王氏在上房坐著,窗外陽光亮堂堂的一片,她的心情可一點都不明媚。聽說昨夜老爺又在信芳閣過夜,而今日林氏那個賤人,居然驕縱得連請安都不來了!
她用早飯時,叫香雪去傳林姨娘來立規(guī)矩,可誰知香雪帶回一句話,是溫晏說的:“你和夫人說,林姨娘昨夜侍寢辛苦,今兒不必去上房立規(guī)矩了,就說是我說的?!?p> 說完溫晏就出門了,香雪不敢違抗,回來向王氏復(fù)命。
王氏滿以為林氏早上是不會來了,一心想著用午飯的時候一定要把她叫來立規(guī)矩,好好折辱一番。現(xiàn)下姑娘們都讀書去了,只有個薔姐兒被命不必讀書,躲在自己房里做針線,上房空蕩蕩的,王氏心情極不美麗,看兩頁賬本子,就煩躁得起來來回走動。
“夫人,去花園里散散心好么?”香雪問道。
王氏厭煩地搖搖頭,見自己養(yǎng)的貓兒小雪球突然竄進來,跳上她的梨木椅子,于是喝道:“下去!走!誰許你跳上來的!”疾言厲色的同時急沖幾步,把個小雪球嚇得跳下椅子,縮后幾步,委屈地喵喵叫喚。
林氏正急匆匆趕來請安,見夫人在發(fā)脾氣,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去,行了禮道:“婢妾請安來遲,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王氏眉毛倒豎,恨不得一腳踹她到地上去,但今兒總覺有點困倦,加上還要顧及風(fēng)度,于是壓著火氣道:“原來你還記得我這個正房夫人!我還當(dāng)你以為自己就是夫人了呢!”
林氏移開眼光:“婢妾不敢。”
“你不用和我這里喬模喬樣的,聽說老爺在府里兩個月未曾碰你,怎么昨兒就碰你了呢?你不是死活不讓老爺碰嗎,不是要為你前夫守節(jié)嗎?”王氏把“前夫”、“守節(jié)”咬得極重,聽起來陰陽怪氣的,“怎么三年還沒有滿,就不給那位守節(jié)了呢?”
王氏沒有屏退丫鬟,上房的丫鬟們個個聽著,林氏小臉被刺得通紅。
王氏走上兩步,捏住林氏的下巴,仔細湊過去瞧:“好一個乍承恩露的美人兒,比前些日子嬌艷多了,果然啊,某些浪蕩蹄子就是離不得男人?!?p> 林氏哀怨道:“夫人何必如此不留地步,你我總是要在一個院子里相處的,夫人處處為難婢妾,婢妾也難侍候夫人,不知夫人到底要婢妾怎樣,才肯放過婢妾呢?”
王氏只裝聽不見,悠然笑道:“都已經(jīng)是巳時了,你索性就別回去了,在這侍候我吃中飯罷。良哥兒和姑娘們下學(xué)回來,也要在我這兒用飯的?!?p> 林氏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答應(yīng)。
但在王氏這兒,她又不能自便,王氏放著丫鬟不使喚,一口一個林姨娘,叫她端茶送水。王氏喝茶,她就得泡茶,王氏讀書,她就得打扇,王氏歪著瞇一會,她就得給王氏捶背。
到了中午,王氏睜開眼來,說:“林姨娘伺候人的功夫倒是蠻到家的,難怪梅開二度風(fēng)韻不減,連老爺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p> 林氏不能接口,只是眼圈發(fā)紅。
眾姑娘少爺下學(xué)回來,只一個溫雪抱病沒來,其余人還是按座次入席,王氏命其余丫鬟都不用伺候,就讓林氏一個人來。
林氏幾乎連落腳的空都沒有,又要給王氏布菜,又要照顧一眾姑娘少爺們,還不敢厚此薄彼,服侍這些人用完了飯,王氏就命撤席,她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
臨回去時,王氏說道:“林姨娘,你不要仗著有老爺寵愛就可以無視規(guī)矩,內(nèi)宅的事情我說了算,明兒你還來立規(guī)矩,伺候到我高興為止。你只管去向老爺告狀吧!我還沒聽說過,不許姨娘在夫人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