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最怕獨對細(xì)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ㄋ模?p> 駱?biāo)脊г谧雷舆呑拢哉辶瞬杷?，一邊不動聲色的想著蘩卿剛才說的話。他不懂這些，看來，得找個懂行的人問問才行。又想著謝家施厚德的諸事，一時漸漸就凝住了神思。
不知過了多久，蘩卿被炭火烤的身上漸漸發(fā)了汗，聽著時斷時續(xù)的流聲，就渴起水來。再三忍忍，還是不好意思麻煩他，索性自己爬起來，汲鞋下地。
“你要干什么？”屏風(fēng)的男人聽到窸窸窣窣聲，下意識問。
“沒什么。”她覺得出汗之后身上果然大輕，暗喜。站起來，綰發(fā)整容，再回身整理床鋪。
駱?biāo)脊П黄溜L(fēng)上窈窕的身影攪得再也思考不下去，倒了杯水，準(zhǔn)備送到床邊。剛起身，卻看見小姑娘從屏風(fēng)后裊裊踏踏的轉(zhuǎn)出。身上穿著他的紅裳，寬寬大大，灑灑有晉裳之風(fēng)。
他把杯子往桌子對面一推，“你既明知謝嘉樹的喜惡，還讓我找他的東西？該知道他不會在船上放私人物品?。 钡绒狼湓趯γ鎯?yōu)然下坐，又問：“好點兒了？”
“好多了，不過一時氣血不濟?！鞭狼浠觳辉谝獾拇?，待不疾不徐的慢慢啜了一杯水下去解了急渴，復(fù)又淡笑，毫不避諱地道：“呵呵！表叔偌大的緹帥，好容易得用用，過了這村沒這店的，我這不是興奮嗎？”
“嘿！”
“欸？”蘩卿說著，壞笑，“謝嘉樹的東西隨便一樣都要幾百上千兩。表叔，你說，萬一我不小心把這里的東西砸壞幾樣，你一年的俸祿是不是要妥妥的打水漂了？”
“壞丫頭！”駱?biāo)脊б暰€無意瞥及她因渴而干紅艷麗的嘴唇，定了下，笑道：“天真，難道你以為謝家的人會問我要錢？”閑閑的撣撣衣襟，“別以為謝家這趟差事是得罪人的活，我就被動。也別想靠泄露些小秘密來套我的話。有些事拿錢能了，有些可不行！再說，你這樣心虛，難道，頁家和謝家這次內(nèi)貢品下毒果真有關(guān)？”
“勞駕！”蘩卿覺得論心里城府自己是斗不過這人了，無趣推了杯子到他面前。
駱?biāo)脊榱嗣檠矍斑@個蹬鼻子上臉的女孩兒，一邊往她的杯子里注滿了水，一邊道：“你和謝嘉樹關(guān)系為什么不好？”
“還行啊！”
“呵！”那可就怪了！駱?biāo)脊Р粍勇暽?，閑聊著道：“你送去那狗，把他的云錦外裳弄壞了，那可是千金一匹的東西！”
“你看到了？他很狼狽嗎？”蘩卿笑了起來，斜飛的眼線彎成了一條縫。
“他氣壞了。把那狗都丟了。謝家織坊是頁家百草堂的老主顧，你跟謝家?guī)孜还有〗愕年P(guān)系不是很好嗎？為什么怕謝嘉樹？”
怕？蘩卿暗忖：此人果真犀利！不想多說，但想著謝嘉樹的窘態(tài)，又心情好的不得了，“表叔，你們不是查謝家嗎？頁家的事兒好像不相干哦。為何昨日還叫了百草堂的掌柜問話？”
“謝家每年都要從頁家購進大量藥物。這事自然要弄清楚?！?p> “人吃五谷雜糧，哪里有不生病的。謝家工坊里織匠長工上百，需要很多藥草?！?p> “不盡然吧！有部分藥粉卻要投到洗染漿料中熬煮，這可不是治病的。”
蘩卿心一突，什么意思？嘴里卻笑道：“這我倒不知道，人家謝家有自己的秘方，又不關(guān)買賣什么事?！?p> “你怎么知道謝家的秘方里需要草藥配比？”
蘩卿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表叔何意？”
駱?biāo)脊д獜埧冢瑓s聽長順敲門，“主子？”他起身到門外，少時方回。卻說蘩卿多喝了幾口水，又有點兒難受，張口就吐了。駱?biāo)脊д愤^她身前，沒避開，被吐了一身。以為她是故意的，恨恨的磨牙，“沈蘩卿？你故意的吧！”
蘩卿一哂，“對不起啊表叔，我不是故意的！”
駱?biāo)脊вl(fā)認(rèn)定她是故意的。又氣又恨，可對著她笑的就要流出來的妙目，火卻怎么也發(fā)不起來，轉(zhuǎn)坐回椅子里，邊用帕子擦著污垢，“我忘了告訴你，你送狗的時候，我們正在談事。”
蘩卿的笑容僵在臉上一瞬，“是嗎？”
駱?biāo)脊б娝@樣子，心里爽快了一點，“他有事很晚才來，剛說了這么一句，便又有人找他有事，他就匆匆走了。”
蘩卿暗暗道，好險，自己還是考慮欠周。他這是對那只狗起懷疑了？“我們這是在哪里？”打岔。
駱?biāo)脊О敌Γ盒觾?！不知道感恩！枉我昨日手下留情！若查查那只狗，你個死丫頭和你舅舅，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想著，沒好氣地道：“快出常州了?！?p> “天亮了吧？好冷！”
外面一陣躁動，好像是經(jīng)過淺水，與別的船發(fā)生了碰撞。“外面更冷，你去靠著火盆。我去看看，你別出來?！庇膺^一刻鐘左右，駱?biāo)脊犞橙侣暆u起，才囑咐了蘩卿一聲，起身出去了。
蘩卿聽著那聲音，分辨出是鹽幫在常州一帶的海子，心下狐疑。
江南的鹽幫雖一貫囂張，但常州往下便是蘇州水界了，蘇州的鹽幫與張家萬縷千絲，就算強龍難壓地頭蛇，可張家萬不該這個時候為難駱?biāo)脊Р攀?，看來，他們也是另有打算?p> 沒想到大家平日里和和氣氣、一團太平，一有事卻真真各打主意，到底是各奔各的前程去了。僅昨日一天，就發(fā)生了多少事兒呢！想著，心下一陣悲涼。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益往來，自己真是一貫太肆意隨性了！
過了許久，風(fēng)波才平息。駱?biāo)脊г倩貋頃r，女孩子正側(cè)臉望著外邊，臉上的神情不甚寂落凄婉。他猛一看過去，呆了一瞬。
聽到他進門的聲音，女孩子開口先長長的嘆口氣，接著才哀哀道：“表叔，雖然你說不是特意救我的，但我其實很感激你。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怕！所以，我可以等舅舅來接我。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
吳儂軟語，溫柔軟糯，駱?biāo)脊闹幸卉?，特別想責(zé)備一句：既然這么看重名節(jié)，還跟甄國舅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但不覺口氣和藹下來，“什么？”
“你能不能派人知會月城，就說我回了蘇州，最好動靜大點兒，鄉(xiāng)親們知道是朝廷的緹帥出手，我……”
駱?biāo)脊в行┬能?，柔聲道：“我剛才已?jīng)吩咐人去了，有人會去告訴頁家下人和里長，昨晚不過一群不成器的無賴，很快收拾了。你被接回蘇州沈家去了。”
“謝謝表叔！以后我一定會報答你的?！狈讲?？蘩卿心下一突。
駱?biāo)脊睦镎聊ナ?，方覺失言，微皺眉一吸，余光里見女孩子一無所覺，想了下又不知道該回她什么，二人一時無言。
到了蘇州水界，船行就快了，倉中的兩人正干坐各數(shù)著心事，忽聽得外面一陣嘈雜，接著是船身急停的搖晃和兩船相觸的哐當(dāng)聲，二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