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吃醋(一)
三寸有余的銀針扎下去,麥芒粗細的一個血口呼呼冒出血柱,立刻就染透了李化龍的衣服。蘩卿臉色微變,李化龍卻道了聲“無妨,”看著她丟掉銀針,毫不猶豫的扯開脖領摁住傷處,再手口并用的結了兩人的手帕系住傷口。動作麻利,毫無扭捏做作。他生在西北草原,本性豪邁曠達,這些年窩在中原,不得已陷于勾斗,所見都是后宅矜羞。今見心悅之人如此豪爽,大慰本心,不禁酒窩閃閃,粲然而笑,夸道:“沈大人好俊的身手!”
蘩卿對著這張俊朗的笑臉,卻慚愧之心大盛。脖頸窩是死生之地,命脈之門,他能躲不躲,雖是成心,但見了血,總是她理短,“我本無張狂之心,冒犯了!多謝世子手下留情!”
蘩卿一本正經(jīng)的端正福禮。李化龍雖有昵近之心,也只得收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色問:“曹髦將姑娘的話帶給我了,未知姑娘找我何事?”
蘩卿眉頭微動了下,覷了李化龍一眼,心思電轉(zhuǎn),已了了原委,這該又是駱思恭那廝搞的鬼了,想著,好心情頓消大半,強笑道:“哦!原是托了曹校尉的事,想是讓他為難了,我的錯!”
“原來如此!想見高成還不簡單,包在我身上!”
“未知深淺,還是不給世子添麻煩了!”
李化龍未覺事中的異常,笑擺手,“沒什么深淺不深淺的!我方便的!不妨事!”爽快應道:“后日我晚間當值,待我這兩日打點停當,那日乾清宮閉門后找你!”
蘩卿驚喜非常,“哎呀,那可要多謝您了!”趕忙施施然福禮道謝。暗中卻不由得罵了一句駱狐貍,果然狡詐,步步猜得到自己心思!
轉(zhuǎn)念又即刻想到,上次是李懷玖,這次是曹髦,換湯不換藥的把戲!心底嗤了一聲,這廝這么算計,無非是欺負自己如今勢單力孤,要仰仗他的鼻息!一時又氣又恨又羞又憤,士氣大漲,暗道:將來誰求誰還不一定呢,咱們騎驢看唱本,都走著瞧!
蘩卿瞬間心思不好顯露,面皮卻自微臊泛了紅,“世子特意追上來,還有別的事嗎?”
李化龍見她一時還颯爽磊落,霎時又含羞草般般粉面桃花,腦中就似被個什么東西一點,頓時竟就七葷八素的緊張起來了。出嘴的話一時間不由自己管,傻不愣登的冒道:“有的。那塊玉佩的事,是我不知情,虧了姑娘的,我給姑娘道歉!那個,額,……我,……我,我……還有件事要求姑娘!”結巴了下,索性一禮到底。
蘩卿見他好端端的打躬作揖,嚇了一跳,更不好意思了,攪著垂髫退開三步,“世子別客氣,有什么吩咐盡管開口便是。其實,我也正有個事找世子,您先說吧!”
李化龍撓了撓后腦,“是這樣,趙玉梅……就是住在我蝸居那個女人,你見過那個……她有了身孕,……所以呢,……”
“哦,”蘩卿面現(xiàn)愧色,“這個啊,”帶著歉意道:“還沒恭喜世子!其實我要說的也是這個事兒。趙姑娘的孕像,上次我無意間得了。當時只覺她胎像似乎不太妥當,怕自己醫(yī)術不精嚇住人,就沒敢冒失提,”這事兒她擱在心里是個疙瘩,總覺得無端端做人都矮了三分,今日吐出來,心下一松,“世子先別著急。我這醫(yī)術呢,不準的多!再說,你們都年輕呢。總是找個好大夫再瞧瞧,不打緊的!”
李化龍略帶驚訝的看著她說話,沈存知那日的誤會,在他心里就是個玩笑,卻是這姑娘也當了真么?怪道再見自有生疏之意,他恍然道出一聲:“原來如此!”定著蘩卿的眼風都是話,“多謝姑娘,這事我會說給姜兄知道?!?p> 這次輪到蘩卿驚訝了,反應過來后,蹭的一下,這次是連脖子耳根都紅透了,“對不?。Σ蛔。≡瓉?,原來是我誤會了!”
誤會就誤會,這樣子卻是……李化龍眼中的流光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心中大喜,大了膽子提一步上前,低低昵笑道:“是我對不住姑娘,太過大意沒有說清楚,才讓姑娘誤會!”
距離無端帶著壓迫,令蘩卿別扭極了,“世子哪里話!”有心轉(zhuǎn)身就走,又顧著他的事兒還沒說,走了不好做人。遂斂了容色道:“世子有事但講無妨?!?p> 李化龍這才一笑,道:“姜兄想送趙姑娘進來做個奶嬤嬤。會宮中登記今年京城適齡孕婦奶口的日子就要到了。他遂托我找個相熟的調(diào)辦一下。我的情況,也不瞞姑娘。一個質(zhì)子,在宮里監(jiān)珰之中不得青眼。近日聽曹髦說,姑娘和秋銑相熟,不知能否煩勞姑娘幫忙說一句?”
“秋銑?禮儀房原來是歸秋銑管的?”蘩卿想了想,也不推諉,道:“實不相瞞,我與秋銑不過見面行禮的交情而已。不過,世子既然張口,一定盡力。他能否買我的賬,這個卻不敢擔保。”
“成不成都是天意,這點姑娘大可不必在意?!?p> 說定了分手,蘩卿一路往慈寧宮疾走。李化龍站在原地,瞧著她走遠才回身消失在轉(zhuǎn)角。因為心情好,遠遠看著,挺拔的身姿越添了幾分矯健。
駱思恭臉黑如墨,看著他的身形在視線中消失,定了片刻才緩緩提步從慈慶宮側巷現(xiàn)了身。
他得知頁問虛進宮的時候,蘩卿剛送了人回來,從東華門右轉(zhuǎn)。那個窈窕的影子他隔著兩條宮道就認出來了。還在躊躇著去不去見的心一下子落定,腳步自有主張的抄了個近。等著上門來的美人活現(xiàn)現(xiàn)就在那里,心底一時飛躍的浪頭能高高打過天際。他竟然就起了好玩兒的少年心性,沒有跟著她,而是在隔著一個宮殿的平行官道上先她一步疾走,提前在下一個路口等著,看著她的身影出現(xiàn)、走過,他再隨后提步去追。如此往復。他看見那個鬼精的丫頭撞了涂文的腰。也看見了她用針刺了跟過來的李化龍,他聽不清他們再說什么,卻看清了她突然就害羞起來的模樣。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李化龍的心思,也不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蘩卿對李化龍有些不同,卻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