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月聽到風二的話就知道事情不妙,但她此時已進入假死狀態(tài),生機斷絕,肢體僵直,什么也做不了。
縱然心里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無可奈何。
風二轉頭起身,并沒有向楚懷淵匯報王妃已死,他怕楚懷淵沖動之下再向老頭復仇,當前之重,是如何讓王爺帶王妃“尸體”平安離開神農門。
所以風二抽出藏在身上的利刃,那是一把七尺長的彎刀,一直被他用不起眼的布套包裹著負于后背。
抖落布套的彎刀精芒乍現(xiàn),在陽光的照射下,鋒利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站在楚懷淵對面的百毒不自覺的瞇了瞇眼。
就在百毒瞇起眼睛的剎那,風二握著彎刀凌空而起,直奔百毒面門劈下,同時大喝一聲:“王爺,帶王妃先走?!?p> 這話成功讓本來也要加入戰(zhàn)團的楚懷淵猶豫了一下,終是回身撈起葉小月抱在懷中向遠處飛掠。
百毒瞇著眼睛看著風二人刀合一沖自己襲來,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送死的,他從不介意多來幾個。
袍袖疾揮,一團銀灰色煙霧如有生命般襲向迎面而來的風二,另一團卻追隨抱著葉小月遠去的楚懷淵而去。
但風二怎肯讓百毒再有機會對楚懷淵后背出手,他大喝一聲,絲毫不顧當頭而來的銀色煙霧籠罩全身,手中的彎刀全力斬向另一團煙霧,并帶著被斬斷的煙霧再次襲向百毒。
百毒這時臉上才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他沒料到這個人對自己的蠱毒居然有這么大的抵抗力,要知道一般人都會在自己的蠱毒面前早就被吞噬成一團血肉。
但百毒不知道的是風二他們作為受過特殊訓練的斥候,耐藥性比一般人要強,心理承受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強,身體素質更是比一般人不知強幾倍。
此時風二明明已經中毒,臉色迅速變幻,面上肌膚如被萬蟲噬咬一般,起伏扭動,人卻仍然一股作氣將刀劈到了百毒身上。
百毒被他的精神所懾,慢了一步,衣袖居然被風二劈斷了。
而已經被蠱毒侵蝕的風二此時身體血肉被吞噬殆盡,如一具干尸,慣力讓他沖過了百毒身邊,呯然倒了下去。
百毒攏手于袖,沒有再動,眼睛看向楚懷淵抱著葉小月消失的方向。
雖然他有點不甘心就這樣讓這二人離開,但是第一他頗為擔心自己剛才所中的花香之毒,剛才與楚懷淵和風二一交手,似乎在體內又有浮動,二是他的另一團蠱毒雖被風二所阻,但還是有一小部分追著楚懷淵而去了。
這樣只要楚懷淵停下腳步,就逃不脫被蠱毒侵蝕,就算不死,也不會好過,而且,有了蠱毒在身,他可以派門下弟子來找他們。
所以權衡半晌,百毒覺得還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所以轉身往回走去,他得盡快想辦法解了身上的毒。
被楚懷淵抱在懷里的葉小月將風二之死看得清清楚楚,她心神俱震,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破土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這是葉小月第二次親眼看到有人為了保護自己,毫不猶豫死在自己面前。本來生機斷絕,失去五感的身子居然開始輕輕顫抖,眼角沁中一滴淚珠。
然后,葉小月看到那如影隨形般跟在楚懷淵身后的一小團銀色煙霧。
楚懷淵雖然對抱在懷中的葉小月僵硬而冰涼的身體有所疑慮,但他終歸親眼看到“岳曉夜”在他面前“死”過。
經歷過那番撕心裂肺的痛之后,又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那里之時,楚懷淵就發(fā)誓再也不會輕易相信她的“死”了,所以他心中有惑,腳下卻不停,抱著葉小月在林中飛快地穿梭。
直到跑出神農門外圍的迷陣之后,林懷淵的腳步才慢了下來,此時抱著葉小月奔波近一個時辰的他已經汗透衣襟,然而,就在他腳步剛剛慢下來的一刻,一時尾隨在后的那一小團銀色煙霧,飛快地侵入到他的身體。
楚懷淵雙腿一軟,倒了下去。他懷中還緊緊抱著葉小月,在他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也沒有松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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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大應界進入陰陽地的一輛馬車上,鳴翠再次往余媽身邊靠了靠,用力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小聲地問:“余媽,這里面鬼氣森森的,還要多久才能出去啊?”
坐在她身邊的余媽沒有答話,只張開手臂用力摟緊了她。
坐在外面駕車的余小山回頭,看著她眼睛亮亮地:“都拜完堂了,該改口叫婆婆了吧?”
鳴翠臉一紅,輕輕啐了余小山一口,對著余媽輕嗔告狀:“余媽,你看他!”
余媽只是抿著嘴笑著,摟著鳴翠肩膀不說話。
余小山也笑著回頭,跟騎馬走在前面不遠處的向導搭話:“向哥,還有多遠能走出這片林子?”
向哥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大概走了一半了?!?p> 向哥伸手一指左前方密不見光的林子,小心地叮囑道:“我們前面就到了最容易迷路的林子啦,我們當?shù)厝私兴曰觋嚕亲钣薪涷灥睦汐C手,靠著祖輩用性命探出的刻在腦子里的線路圖,才能安全的通過它的邊緣地帶。”
向哥看著聽到自己的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的余小山,鄭重地道:“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小心謹慎,緊緊地跟住我,一步也不能錯。一旦走錯了陷進陣里,我也沒辦法了。”
余小山連忙點頭:“向哥放心,我們一定不亂走?!?p> 前面左拐彎后,眾人眼前出現(xiàn)一片由巨石和灌木以及丈高左右的叢生小樹組成的山坡。
向哥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回頭又再三叮囑跟緊他別亂走的話之后,舉步邁入一塊巨石之后。
馬車跟在向哥身后小心奕奕地走著,通過一條窄窄的路段時,鳴翠和余媽都下了馬車跟著走,馬車被余小山拆開才勉強通過。
一行人在向哥的影響下,膽顫心驚的走了小半個進辰,終于走出了這片坡地,前面重新出現(xiàn)密林,向哥才松了一口氣:“好啦,總算平安通過?!?p> 他的臉上露出喜色,慶幸躲過一劫,這迷魂陣才是這條通道里最危險的地方,有時人走在里面,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所以,知道這條路的人其實不少,但真敢走的人卻很少。要不是余小山這筆錢給的夠他一大家子后半生無憂了,他也不想來冒這個險。
余小山將馬車重新裝好,扶著余媽先上了馬車,回身又來扶鳴翠。鳴翠卻沒有準備上車的意思,她扭頭看向剛剛走過來的坡地,總覺得她剛才好像在那坡地邊看到了什么。
余小山喊她:“上車了!”
鳴翠回頭,指著坡地的方向看著他猶豫道:“我剛才在那坡地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倒在了地上?;厝タ纯春脝??”
余小山隨著鳴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什么也看不到,他猶豫了一下。
前面的向哥聽到這話立即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行不行,這里邪門的很,好不容易走出來,無論如何不能回去?!?p> 余小山看著鳴翠露出為難的神色,還是已經上了馬車的余媽沖著鳴翠道:“別管那么多閑事了,早點去東龍找小姐要緊?!?p> 余小山借機扶了鳴翠一把,鳴翠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車,但在鉆進車廂那一瞬,她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坡地的方向。
車馬繼續(xù)前行,很快將剛才的坡地遠遠拋在身后。
只是幾個人永遠無法想到,他們不辭辛苦、千里迢迢來尋找的人兒,就在這里,與他們擦身而過。
葉小月被楚懷淵壓在身下,聽到不遠處車輪聲,馬蹄聲,和偶爾響起的熟悉的人語聲越來越遠,心中深深嘆了口氣。
有些人,有些事,往往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結局便是天地之遠。
神農門的方向,遙遙傳來呼喝聲,葉小月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和楚懷淵遲早要落到百毒手中,那結局,不敢想像。
也不知云鶴將百藥放在了哪里,別被百毒發(fā)現(xiàn)才好。
這些事一件也不及眼前的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快點恢復生機。
因為她服了九轉牽魂草,魂魄可以有九次徘徊于陰司殿門口的機會,只需事后有人拿九轉還魂丹喂她,她就可以毫發(fā)無傷的回陽。
但這傳說具體怎么回事,她已經不記得了,她上次是服了詐死藥,又把解藥給了肖健,讓肖健事后把她從墳里挖出來給她服藥。
就算真有九轉牽魂草這事,大概也就是起到比詐死藥更能讓人相信她死的夠徹底而矣。
不過,就算肖健事后沒把她救出來,過了二十四個時辰,她也會恢復生機,自尋生路。
不把生死大事盡付人手,是葉小月的生存準則,這也是她經歷九死一生能安然活到今天的唯一憑仗。
這次也一樣,葉小月提前預備了詐死藥,解藥給了云鶴,準備事后讓云鶴來救她。
但是,事情沒有盡如人意,發(fā)展超出她的預計,葉上月也沒有坐以待斃的習慣。
就算沒有解藥服食,不到二十四個時辰,她也有法子提前催醒自己,但是,她一直在猶豫。
因為這種不等藥效自行催醒,葉小月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一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服這種藥了,身體再接受不了這種藥的折磨;二是這種催醒對她的身體傷害極大,就算醒了,怕也一時半會兒的恢復不了。
葉小月本來一直在期盼云鶴能先一步找到她,但看到遠處漸漸靠近的神農門弟子一襲青衣的身影,葉小月終于決定,她不能再等了。
神農門下,毒青藥白。
說的是神農門下的弟子,毒門著青衣,藥門著白衣,遙看青衣飄揚,是毒門弟子到了。
葉小月貫注全部意念,催動丹田中不多的真氣,游走于四肢百骸之中,片刻后,渾身大汗淋漓。
然而毒門弟子越來越近,已經聽到有人驚呼聲:“白師兄,這里有兩個人,是不是師父要我們找的那兩個?”
葉小月的心,倏然沉了下去,她尚還僵硬的手指尖微微抖動,卻無力做得更多。
然而,耳邊輕輕傳來一個聲音:“別怕,有我在?!?p> 葉小月睜大了眼睛,看到眼前突然從自己身上撐臂支起的身影,淚水突然模糊了眼眶。
所以,如果有個人值得你至死也惦念不忘,死神也會因此退步嗎?
葉小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這樣,但當楚懷淵笑著輕輕撫去她眼角的淚水時,她相信,萬事皆有可能。
楚懷淵重重咳了一聲,嘴角溢出一絲血跡,毒蠱還是損傷的他的內腑,他其實傷勢頗重。
他看著懷中的女子,勉力用內勁壓制那些噬骨之毒帶來的痛楚,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子,明明朝思暮想的臉龐卻越來越模糊。
無視周圍漸漸圍攏過來的青衣人,楚懷淵一只手溫柔的撫過女子光潔的面頰,一只手輕輕拉過女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貼住。
他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但他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葉小月的臉,縱然有一天他真的再也看不見,認不得她的臉,但他會一直記得她給他的溫暖。
葉小月的手漸漸在恢復知覺,微微顫動的手指輕撫過楚懷淵的臉,楚懷淵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也叫你阿月好嗎?”
模糊中看到葉小月似在含淚點頭,楚懷淵笑道:“阿月,不要再扔下我,不論將來怎樣,答應我,不要再扔下我?!?p> 葉小月用盡全身力氣,狠狠點頭,但她的頭,卻只是輕輕的動了動而矣。
楚懷淵的眼前完全陷入黑暗,毒蠱不但傷了他的內腑,也傷了他的眼睛。
四周的青衣人小心奕奕地圍攏二人,為首的一人沖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眾人紛紛拔出毒劍,沖二人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