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湖，越陷越深
“鳥歪……”
“嘭！”
盜晏急著說他的另一個版本，正要大放厥詞，卻被李沐一劍拍開。木劍拍到他的肩膀之上，讓他冷不丁的后退了半丈遠(yuǎn)。
卻是這時那挨了強(qiáng)梁一棒子只破了點(diǎn)皮的頭鐵老者，一掌正往盜晏的心口處遞了過去。掌在半空，已似有一股腐朽之氣自掌上生出。
剛好被李沐一劍破了局。
那“幺妹”本自夜鶯般的大笑著，卻突地自腰間抽出軟鞭，一鞭子也向李沐兜頭纏了過來。
李沐拍飛了盜晏，卻身子不停，借勢向前，一個矮身便跳出長鞭所及的范圍。
說時遲那時卻快，也只是半個呼吸而已，看似無聲無息中必殺的一局，卻被李沐輕松的化解。
兩方對峙。
變化生的太快，一個有意，一個無心，讓李沐和盜晏都有些錯諤。
盜晏微愣了一瞬，便道：“潑賊，剛救了你們，便又要反手殺我，真是做的一手好局，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就這么兩下子么？“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一男一女兩個歹人都有些出乎意外。
“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異常？“那幺妹卻是頗有興致的對著李沐說道。
李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嘆了口氣，不禁又想起中秋前一日老棍兒所言的入世三則，其中便有：你只可信你自己。
真是金玉良言！
覺著這美好的一夜被眼前的兩個歹人攪擾了，李沐沒好氣的道：“也好教兩位死的明白，兩位雖偽裝的很好，可是又錯漏百出。
所料不差，兩位應(yīng)該是夫妻而不是父女，不知是也不是？
老人家？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受了那強(qiáng)梁一棒子，可只是破了些皮，這已不正常；我又觀你氣血澎湃，實(shí)在不像是受了重傷，又怎么可能昏迷？
此為其一。
其二：幺妹啊，你說你是農(nóng)家出身，可是卻身子?jì)扇?，雙手細(xì)嫩，又對江湖事娓娓道來，這就很不合理。
面對強(qiáng)梁，你雖哭的悲切，可眼底卻有戲耍之意。
這是為何？
再三：此去藥谷山重水復(fù)，又說明日便是最后之期，怎么不知道山中多有強(qiáng)梁？卻沒有計(jì)劃好日子，又耽擱在晚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可不正是月黑風(fēng)高正殺人么？
這又是一個疑點(diǎn)。
……
只是?。∥液芎闷媸钦l命你們來殺我？你若說個明白，我也好給你們留個全尸！“
李沐心中實(shí)在疑惑，這此時日來，他雖多有殺戮，可都做的滴水不露，正如老棍兒說的一樣：斬草除根。
那么此二人要?dú)⑺挥形ㄒ坏囊粋€解釋：元寶鎮(zhèn)中得罪了魔教之人？
魔教？又是魔教！
李沐心中憤狠，又想起中秋節(jié)那晚家中的慘案，不禁心頭生了殺意。
要說這世界上最不怕殺戮的職業(yè)，有兩個最是貼和，一個是屠夫，一個是醫(yī)生。李沐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個醫(yī)生，面對死亡和殺戮，他自有自己的看法。
四人兩兩相對，本是冷森的晚風(fēng)里似都含著滿滿的殺氣，和剛才笑談江湖事的樣子，大相徑庭。
那原本形似老者的男子聞聽了李沐之言，似有一層老皮從身上脫落，不一會卻變成一個英俊的少年人，笑道：“精彩，果然是人中龍鳳，心思慎密，倒也被你猜的八九不離十。今兒個當(dāng)真夜黑風(fēng)高，那便送你上路吧！”
說著話的空兒，已亮出了自己的一雙肉掌，掌上黑氣繚繞，有如手里抓著一團(tuán)黑煙。
這時那“幺妹“卻道：”毒門啊，果然又出了個妖孽，呵，既然被你識破，那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你善于用毒，我又怎么可能不防，至于誰要?dú)⒛悖磕愫尾粏枂柹磉叺耐练蜃?？?p> 盜晏一愣，大吼道：“賊婆娘，你倒是個玲瓏心，一計(jì)不成又生一計(jì)，休要胡言亂語，挑撥是非，我知道個錘子，看刀！“
盜晏這廝專做那些下三濫的勾當(dāng)，又專尋“神魔之墓”，怎么可能不涉足魔教的地盤，又怎么可能不被魔教發(fā)現(xiàn)？
不得不說，這廝能活到現(xiàn)在，已是走了大運(yùn)。
殺！
卻是那由老者變化而成的少年人，一雙肉掌對上了盜晏的一把大刀，兩人閃電間便打在一處。
盜晏似含怒出手，刀刀兇狠，刀勢沉浮，有若人隨刀走，每一刀出都是要害，刀光如夜空中飛舞的游魚。
刀勢婉轉(zhuǎn)，有若魚龍。
而那少年人，一雙肉掌如生著黑色的霹靂，不像是肉掌，倒像是兩個鐵鉤，一掌遞出仿佛落葉飛花皆要寂滅，空氣里盡是朽腐。
好似他這一雙手不是生人之手，而是來自幽冥，也不知道已腐爛了多少時間？
喀！
肉掌擦著長刀而過，似空氣里閃著火花。長刀順著肉掌劈向老者的頭顱，刀未至，刀茫已電閃而至。
少年人微一偏頭，大喝一聲：“來的好”卻是用一雙肉掌拍向長刀，誰能料到，他那手掌似比金石更硬？
呲呲呲……
刀掌相擊，發(fā)出一陣金屬的摩擦聲。
那邊兩人打的熱鬧，這邊李沐也已和“幺妹“打在了一起。
李沐先是嘆了口氣，心中覺得無趣。他總還是個“現(xiàn)代人”，雖然魂穿而來，可是面對這樣無止境的廝殺，多少有些不習(xí)慣。
開始時是人要?dú)⑺?，他不得已而殺人；后來是人惹惱了他，他憤而殺人；現(xiàn)在卻是既討厭殺人，又有些愛上了殺人。
愛上了殺人也不太準(zhǔn)確，是愛上了殺想要?dú)⑺恕?p> 那便殺吧。
“幺妹“手執(zhí)四尺軟鞭，一鞭掃來，似秋風(fēng)落葉，可落葉之中卻有一股生發(fā)之氣，似能讓兇者更兇，猛者更猛。
只是過猶不及，往往大補(bǔ)之藥也是劇毒之藥。
李沐則飛身而起，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狠招。他已被老棍兒洗了腦，自出江湖始，又見著那么多的殺戮，已是一只辣手。
無名劍法，劍若流星。
一邊是木劍如流星般疾馳向前，一邊是劍氣星散，仿若流星。一劍即出，有一往無前之勢，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兇厲。
這還是其次。
劍才出，李沐以“千幻萬毒手”為基礎(chǔ)，十三支硬木小針已隨之而出，兩相疊加，如漫天飛花，似暴雨淋落。
離魂十三針，可醫(yī)人生死，又可送人上路，且都被李沐涂了至毒之物，端的是陰險邪惡。
如果毒娘子在此，一定要大呼精彩，“千幻萬毒手”原來還可以配合暗？真是天才的想法。
嘭！
看似只有一招，兩人便錯身而過，實(shí)則李沐先出劍后出針，手如幻影，已是連出了好幾招，而“幺妹”的長鞭先劈后掃，又一劃一拉，也是變化萬端。
四尺長鞭越過木劍又纏了三匝，卻被劍茫迸開；十三支硬木小針雖多被長鞭掃落，可是仍有三支刺到了“幺妹“的肩腹腿三處。
“啊！無恥！”
幺妹大喝一聲，他想到了李沐劍法不俗，柔中有鋼，卻沒想到李沐劍中有針，如此歹毒無恥。
我可以用歹毒之法對你，你卻人不能以邪惡之法對我，不然你便是無恥，這便是江湖。
兩人只打了一個回合，李沐便打得幺妹落荒而逃，大叫道：“真是無恥，老娘這是中毒了！”
話音才落，便如死狗般倒在了地上，渾身抽畜，嘴里盡是白沫。
李沐嘆息一聲，心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大路你不走，偏往我劍上撞，又能怪得了誰？”
一步上前，用劍抵著“幺妹”，他只需稍稍用力，便能讓幺妹身首兩分。
這時那少年人和盜晏正膠著在一起，余光里見著幺妹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已有些睚眥欲裂，大喊道：“婆娘，你可不能死了！”
似有慌亂急切，又似有難過不舍，平平的推出了一掌，已用了全力。
只見一掌即出，空氣里似生著漣漪，本是稀稀落落的雪花兒被他掌風(fēng)所激，皆四散的飛向遠(yuǎn)處，如一掌劈開了一樹梨花。
盜晏的長劍遇著那漣漪，便是如魚游淺攤，動之堅(jiān)難，更是被漣漪轟飛，如枯枝敗葉遇著了狂風(fēng)。
卷集而起。
啊，狗賊！
少年人和盜晏同時倒地。
卻是李沐又乘此機(jī)會，十三針又再一次射出，此一次，十三針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都刺入了少年人的背部。
一番打斗，李沐正面干翻一人，又背后陰倒一人，四人倒是躺倒了三個。
幺妹說李沐無恥，李沐卻覺得老棍兒說的對，既然你死我活，那殺便殺死，何須考慮用什么手段？
無恥也好，磊落也罷，這時候站立著的才是贏家，也只有一直站立著，才能站得穩(wěn)，站得久。
既然是殺，又何需分手段？
殺死才是目的。
也不知老棍兒如果知道此時李沐的想法，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嘴角帶著血，盜晏踉蹌著爬了起來，吐了口血沫兒，道：
“南海雙煞，皆洞府境修為，成名十?dāng)?shù)年，南海三十六島，球琉島島主棄徒，專事做一些骯臟的買賣，我說的對是不對？
可是你們?yōu)槭裁匆獨(dú)⑽覀儯亢湍Ы逃钟惺裁锤上?？說出來，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盜晏狐假虎威，長刀帶血，已架在少年人的脖子上。
李沐面有凄苦，并沒有因?yàn)榉诺沽藘扇硕老玻皇怯X著，江湖越來越讓他看不懂，江湖越陷越深，越看不真切。
何謂江湖？
死生是江湖？詭詐是江湖？多情是江湖？俠肝義膽是江湖？愛恨情仇……李沐想不明白。
聰明如他，總也有了想不明白的事情，還不如做個學(xué)渣來得愉快。
刷！刷！
兩道破空之聲這時突兀的出現(xiàn)，更是有兩枚袖珍的小劍，閃電而至。卻見道旁的古樹之上如有小獸游走，樹葉零落飛舞，荒草抖動如被風(fēng)拂，一影如鬼魅，轉(zhuǎn)眼消失。
可是躺在地上的兩個倒霉蛋兒，每人額頭上皆中了一支小劍，兩人本已中了毒，雖賣相很慘，可并不致死，此時卻是再無活的生機(jī)。
滅口？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林中藏著人？”這是李沐的第一個想法，又心道：“被尾隨一路？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
心中凜然。
李沐并沒有追出去，原地站立，只是多了個戒備。
盜晏看了看山道邊的樹林，轉(zhuǎn)頭朝著兩具尸體啐了幾口，憤然道：“李沐，休要聽那兩個賊人胡說，我怎么知道是誰要?dú)⒛悖俊?p> 卻是剛才盜晏被那“幺妹”擺了一道，說是知道誰要?dú)⒗钽澹@下兩人已死，死無對證。
李沐一直看著道邊的山林，并不理會盜晏。
他心里想著：“有人要?dú)⑽遥@是確定了的，至于是誰？總也出不了魔教范圍，只是天下魔教之人眾多，一時之間不好確定“
或是風(fēng)浩然；或是中秋那晚做下大案的人；或是元寶鎮(zhèn)中的那個少俠？
以李沐的推斷，風(fēng)浩然要?dú)⑺夭粫绱寺闊?，殺他如屠狗，更可能的是后兩者…?p> 可是滅口之人又是誰？
……
想了想，朝著受了傷正在走過來的盜晏問道：“土夫子？你盜幫怕也不簡單吧？世上并無空穴來風(fēng)之事，你我在元寶鎮(zhèn)時已是兩清，又為何追著我不放？“
盜晏微愣，道：“李沐，你果然還是不信我？我是土夫子不假，可絕無害你之心，如若有半點(diǎn)假話，我愿受三刀六洞之苦……“
盜晏本就受傷，此時頹然而坐，似霜打了的茄子，滿臉神傷。
李沐心內(nèi)糾結(jié)，不管盜晏的目的是什么，在信和不信之間，他選擇了相信老棍兒的話：你只能信你自己。
啜啜嘴，一聲輕鳴，老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李沐自老驢馱著的褡褳里尋了一瓶傷藥，扔給了盜晏，道：
“盜晏，你我緣盡于此，后會無期。“
還是無期的好，不然誰又殺誰？多無聊！
兩人雖有一段糾葛，可也同行了一路，多少也有些“不打不相識“，只是這江湖詭詐，人心隔肚皮，又不能盡信，真是讓人惆悵。
騎上白驢慢悠悠的前行，開始時是悠悠而行，后又奔行如駿馬，再之后，只可看到漫天的飛雪。
雪越發(fā)大了，騎白驢踏白雪，李沐一人獨(dú)行，心中難平。他越來陷入的越深，已和這個江湖分不開，隔不斷。
而這個江湖，恰如此時的飛雪，粗看時浪漫紛紛，再細(xì)看又冷森無狀，可你奔跑在其間，又總是在它的懷抱里，沖不破，撞不倒，更是摸不著。
白茫茫一片。
夜已深，風(fēng)似泣，路有鬼哭。
盜晏委頓于地，不住的自嘲，好一個“土夫子“，難道你李沐用毒就很光彩？既然不相信我，又不欲殺我，還給我傷藥做什么？
小爺又不是沒有？
“丹閣藥，藥谷，大墓深深……呵呵，想我盜晏有朝一日定能集齊種子，神功大成，那時候，還有誰敢小瞧我這個土夫子？”
想扔了手里的傷藥，可是手在半空又停了下來，自語道：“李沐啊李沐，你不殺我，以為我會承你的情么？”
想了想，拿出傷藥，外敷內(nèi)服。
站起身，也啜了啜嘴，一聲鳴響，四周卻毫無反應(yīng)，口噴血沫兒，大喊道：“灰驢，你死那里去了?”
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