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與長孫慈兩兩相視的同時，陸勉之也望了秦嬤嬤一眼。秦嬤嬤點一點頭，又搖一搖頭，陸勉之便皺眉，看著長孫慈道：“小娘子，這位杜公子，可是前些日子請辭歸鄉(xiāng)那一位么？他跟此事，又有什么牽扯？”
長孫慈回頭看看他，一笑道：“他本來與此事無甚牽扯。但若他辦的案子里有一樁與此有關(guān)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說著，長孫慈將前些日子，杜如晦辦過的一起案子說了起來：
一月前，滏陽縣出了一樁奇案——一個農(nóng)婦在回家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夫君不見了。
原本她以為夫君是一日勞累后，與友人或親朋前往酒肆沽酒取樂。然而當(dāng)她推開臥房門，看到床上放著的衣衫與床邊的鞋襪時，卻只覺全身發(fā)冷——
床上的衣衫與床邊的鞋襪，俱是當(dāng)日她夫君穿出去的。且其夫君本是當(dāng)?shù)匾患夜賳T府上的日值（注，即白天看大門的），無論如何是不能在正當(dāng)值時回家的。
這農(nóng)婦抱著一點希冀前往官府告了案，請求張榜尋找夫君。而更詭異的事情就在第二日發(fā)生了——原本消失無蹤的夫君，竟然在張榜第二日一早，請人傳了一封書信回家，稱自己是被官員派出去送信，要他娘子不必擔(dān)憂，更稱自己萬事妥當(dāng)。過兩日必然攜帶報酬回到家中。
原本這也只是一封報平安的家書，并無什么不妥。可偏偏問題就出在，這個日值是個酒鬼，在外喝酒從來不會往家里報平安，且他一旦酒醉便必要對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更不會做出這樣請人傳書報平安的事來。
農(nóng)婦覺得害怕，就將此事告與當(dāng)時尚在滏陽縣為官的杜如晦。杜如晦得知此事，便著人將信件拿來，仔細看過之后，斷定農(nóng)婦的丈夫早已不在人世，并帶人上了那丈夫任日值的官員家中要人。
果然，那官員承認，這日值是因為與家里的家丁爭酒打架才被捅死的。官員見府里死了個日值，怕生出事端，于是就著人將日值的衣裳送回家中，并假書傳信，想安撫那個農(nóng)婦，待回頭將日值的尸首拋到山崖下，做出失足跌死的模樣來，就算混過關(guān)去——誰想到偏偏遇到了一個杜如晦。
事情傳開之后，那官員自然是被受了刑，而農(nóng)婦得了賠償，又擺脫了自己那個酗酒成性，暴力無端的丈夫，本來也是好事?？蓡栴}就在杜如晦見到了丈夫的尸首之后，突然轉(zhuǎn)指那農(nóng)婦乃是殺死丈夫的真兇。甚至還轉(zhuǎn)過頭來一張密奏，將那官員也一并告了一個心存不軌的罪名，一起拿下大獄，后來送往長安處置。
“小娘子說的這個案子，勉之倒也有所耳聞。也聽說過后來杜大人離開官場，似乎也與此案有些關(guān)聯(lián)。只是實在不明白，此案與當(dāng)下有什么關(guān)系？”
陸勉之輕聲道。
長孫慈回頭看他一眼，點一點頭：“杜如晦為人機斷，他之所以會給那官員一個心存不軌的罪名，且還上密奏，請求將此人與農(nóng)婦一并送往長安聽候發(fā)落，就是因此那官員殺人行事，并非是為了要隱瞞自己治府不當(dāng)?shù)氖枋В且驗槟莻€日值也好，那個農(nóng)婦也罷，都是官員安排好了，日后要圖謀大事的死士。
他們平日里偽裝成普通人留在滏陽，就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只待成得大事。
只是那日值得知官員圖謀的事情真相后心生怯意，想要退出。官員不能容他自然要誅之。于是與他假扮夫妻的那個農(nóng)婦就下了手——不過官員與農(nóng)婦都知道，滏陽有個杜如晦，他神斷的句號并非混來的。所以二人就商議著，故弄玄虛，想以小罪避大罪。不料……卻反而引起了杜如晦的注意。”
吳珃聽得目瞪口呆：“小娘子的意思——那官員竟是想謀反或者是……”
“不，那官員至多也就是替某位京里的要員，蓄養(yǎng)死士以待大事之時用而已。這樣的事情擱在其他州縣，自然輕易就混了過去。可擱在杜如晦這里，就不好糊弄了。
就是因為杜如晦看出了其中的關(guān)要，有深追的打算，于是便被人威脅，這才果斷罷官不提，且又避開了家鄉(xiāng)，來到江都這皇駕將經(jīng)之地求個一時平安?！?p> 李世民笑吟吟道：“杜如晦何等人物？知道那官員背后的主子，是不能得罪江都這里的兩個要員的。所以躲在這里，最是安全?！?p> 陸勉之立刻明白了：“江都的要員，指的就是王世充，與即將隨皇帝到此處來的宇文化及罷！有他們兩個在，那幕后之人必然以為杜如晦來這里，是想投奔他們。
不過這也只是一個聲東擊西之法——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投奔唐國公的罷？有唐國公幫助，他必然可以躲過此劫?！?p> 李世民聽到這青年的幾句話，不由多看了他兩眼，然后才道：“不錯。此番我與你家大公子前往尋他時，杜兄也是這么說的。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出來他的目的的？”
“人若是不小心惹上了惡狗，最好的辦法不是躲開它，而是設(shè)法將它引到另外一條惡狗身邊，讓它們互相撕咬——這樣才能安然逃開。杜如晦聰明如此，怎么會不懂其中道理呢？”陸勉之淡淡道：“不過，這種事都講究一個勢均力敵，才能成計。所以要想拖出一條大惡狗的話，不但要給它找另外一條惡狗做對手，還一定要找個力量相當(dāng)?shù)牟趴梢?。而若是實在找不到力量相?dāng)?shù)?，那就只能找上兩條小惡狗，對這一條大惡狗了?！?p> 李世民再度點頭：“那看來，你也知道，他背后的是誰了？”
“能以一力壓住王世充與宇文化及兩個人的，當(dāng)朝只有一個國姓公做得到了。”陸勉之淡淡一笑：“而且，也只有這位國姓公，是不相信唐國公會牽涉到他與王世充和宇文化及的爭斗之中的——說到底，他與唐國公，可還有著另外一番情份呢！”
鳳定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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