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醫(yī)生其實是個小偷

　　電腦查房完畢，劉教授把梁師姐單獨叫進了辦公室。

　　“小梁，你覺得小張怎么樣？”

　　梁師姐推了推眼鏡，思考片刻，“我覺得挺不錯的?！?p>　　“呦？真難得！”

　　劉教授有些詫異，要知道，小梁可是他見過的少有的特別“直”的醫(yī)生。

　　有一說一，絕不拐彎，不喜歡你就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浪費生命。

　　這樣的小梁，除非真的覺得張?zhí)礻柌诲e，要不然絕對說不出這種話。

　　他忍不住笑呵呵的打趣，“小梁你很少夸人啊，我看小張長的挺精神的，你該不會~”

　　“教授！”

　　梁師姐偏黑的皮膚上泛起了微紅，眉頭皺起，咬咬牙，開口道。

　　“其實，師弟匯報的時候故意漏了點東西。昨天……”

　　梁師姐是真的“直”，張?zhí)礻柟室饴赃^兩人的沖突為的就是在劉教授面前掩蓋她的過失，但她自己反而說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我確實因為想要趕著下班偷了懶，要不是師弟堅持，我可能真的不會去看病人?！?p>　　“這樣啊……”劉教授倒是沒苛責(zé)梁師姐，“下次注意就行?！?p>　　臨床上向來只看結(jié)果不看過程，40床現(xiàn)在好好的，梁師姐又主動認錯，他當(dāng)然也好說話。

　　“倒是這個小張，有點東西?。　?p>　　劉教授愈發(fā)的欣賞張?zhí)礻?，抱著手臂來回走了兩趟，突然開口。

　　“這樣，小梁，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讓他多管幾個病人，權(quán)限也放開點，然后你多觀察著點?！?p>　　說著說著，劉教授突然略顯焦躁的扯著衣領(lǐng)。

　　“不行，我得抽空去問問教務(wù)處，小張真的是剛下臨床的實習(xí)生？我真撿到寶了？”

　　“對了小梁，這周末咱們的聚餐記得叫上小張！”

　　……

　　早上九點二十分，以劉教授為首的六個白大褂帶好了口罩，揣上了聽診器，準備就緒。

　　“走，查房！”

　　劉教授一聲令下，率先邁步。

　　在他身后，五個跟班成三角形排列。

　　左邊依次是進修醫(yī)生梁師姐和齊師姐，右邊則是規(guī)培醫(yī)生李師姐和研究生王師兄。

　　張?zhí)礻杽t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居中走在劉教授正后方的c位。

　　六個白大褂幾乎塞滿了整個走廊，步子走起來虎虎生風(fēng)，白色的衣角在空中肆意飄蕩。

　　拎著早飯的家屬緊急轉(zhuǎn)身讓路，帶著小孩的媽媽趕緊把亂跑的孩子按住，穿著病號服的患者從床上坐直了身子翹首以盼……

　　眾生避讓！

　　查房大概是每個醫(yī)生一天里最威風(fēng)的時刻了吧。

　　張?zhí)礻柛趧⒔淌谏砗?，實打?qū)嵉倪^了把癮。

　　……

　　劉教授名下一共有16張病床，目前是13個普通病床，2個vip病床，1個重癥監(jiān)護病床。

　　患者們的年齡跨度很大，上到六十多歲的阿公阿婆，下到十歲的小姑娘，腎臟出了毛病，很多都逃不過透析的命運。

　　張?zhí)礻柛诤竺?，聽著師兄師姐們匯報病情，聽著家屬們焦急的詢問，看著病人臉上或麻木或期盼的神色，心情有些復(fù)雜。

　　“怎么了？”眼看張?zhí)礻栠@個寶貝臉色不對，劉教授特意關(guān)注了一句。

　　“沒，就是感覺看到了很多東西?！睆?zhí)礻栍悬c感嘆。

　　“我第一個科室輪的是新生兒科，那邊病人都是剛出生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家屬又全被隔離在了外面，只有一周一次的探視日才能見。

　　不像這邊，家屬和病人都在?！?p>　　沒有親身體驗過，真的很難想象這樣的場景。

　　穿著病號服的患者在病床上充滿希冀的看著你，家屬也在旁邊拼命的感謝你。

　　但是你心里明明知道，這種病沒辦法治愈，只能盡量減緩它的發(fā)展。

　　腎內(nèi)科就是一個這樣的科室。

　　需要腎臟替代治療也就是透析的病人，哪怕她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她的整個后半生也得跟醫(yī)院和透析的機器結(jié)伴而過了。

　　除非去換腎。

　　可是一個器官，又哪有那么容易換呢？

　　張?zhí)礻柛杏X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話，但是最后卻只能嘆了口氣。

　　“你終于有點像是實習(xí)生的樣子了?！?p>　　劉教授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張?zhí)礻柕募绨蛞允竟膭睢?p>　　“見多了，就習(xí)慣了?！?p>　　“我們是醫(yī)生，不是神靈。

　　我們沒辦法治好所有的病，也沒有人能治的好。

　　我們能做的，只是當(dāng)個小偷。

　　在患者在排隊走向死亡的時候，把他偷偷往后面拉一點。

　　僅此而已。”

　　……

　　十一點，查房結(jié)束。

　　劉教授悠然走回了教授辦公室，剩下的師兄師姐們轟然散開，一人占領(lǐng)了一臺電腦，正式開始每天的工作。

　　張?zhí)礻栆舱剂艘慌_電腦，用梁師姐剛剛給他的劉教授的賬號密碼登錄醫(yī)院系統(tǒng)的界面。

　　目前歸他管的病人只有一個，但是要做的工作其實也不少。

　　除了常規(guī)的查房記錄要寫之外，還要完善昨天晚上沒來得及做的各項檢查。

　　住院病人常規(guī)的胸片和心電圖，腎內(nèi)科病人需要關(guān)注的甲狀腺b超，還有每日四次的血壓和血糖檢測。

　　當(dāng)然也不能忘了今天再復(fù)查一套血常規(guī)、肝功、腎功、離子六項，看看患者透析后各項指標是不是有了改善。

　　至于調(diào)整透析間隔，修改治療方案的事情，則需要等所有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才能考慮。

　　這大概需要2-3天的時間。

　　快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梁師姐突然把張?zhí)礻柡傲诉^去。

　　“那個，師弟”梁師姐咬咬牙，把藏在身后的兩大袋奶茶猛地推到張?zhí)礻柮媲啊?p>　　“今天我請大家喝奶茶，你最小，你先選一杯吧！”

　　這是什么操作？

　　張?zhí)礻栥读藘擅耄蝗幌肫鹱蛱焱砩纤麨榱吮茙熃闳タ床∪饲榧敝抡f的那句話——

　　“師姐，這樣，你去看看病人，覺得確實應(yīng)該做咱們就給教授打電話，覺得不需要，那我明天給師姐買奶茶賠罪！”

　　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張?zhí)礻栃睦锇蛋涤X得好笑，到看著師姐偏黑的臉龐上那朵可疑的紅暈，他倒也沒點出來。

　　“那我就謝謝師姐了！”

　　隨意挑選了一杯，他也沒看是什么口味。

　　反正他也不喝，接受只是為了表示他收到了師姐的善意。

　　梁師姐的眼神盯著張?zhí)礻柕氖诸D了兩秒，才收回目光。

　　“對了，師弟，今天咱們出院了一個病人，空了一張床，護士應(yīng)該會給再安排一個新病人進來。

　　到時候你去收一下?！?p>　　又讓他收新病人？

　　對他這么放心的嗎？

　　要知道，聽自己那幾個室友說，像他們這種剛下臨床的實習(xí)生，一般是不會放心讓他們管病人的。

　　這邊怎么回事？

　　張?zhí)礻栃闹幸苫螅⒉煌妻o，只問了句，“幾點來？”

　　“現(xiàn)在都快下班了，應(yīng)該下午才來吧？”

　　又是下午來嗎？

　　不知道為什么，張?zhí)礻栃睦锿蝗挥可狭诵┰S不好的預(yù)感。

　　應(yīng)該，大概，也許……是個病情穩(wěn)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