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嵬名傾陽
吾復姓‘嵬名’，名空，字傾陽。乃是蓬萊島碧游宮門下的一只狐妖，只修煉了二百六十七年道行的一只小狐妖。吾師父乃通天教主座下四大首席弟子之一的無當圣母。
本小狐仙是母的，不用猜。
師父告訴我，修妖者境界從小到大依次劃分為：聚靈期、通智期、鍛體期、煉骨期、妖丹期、化形期、凝魄期、神游期、淬體期、渡劫期、大乘期。其中，聚靈期到通智期的妖怪最為弱小，連普通的凡人都可以將它們殺死。而走過坎坷長路，修煉到了渡劫期乃至更高境界的妖怪，就是三界之中超凡入圣的頂級存在，三界仙神都要對其敬畏三分，是妖怪之中的大妖怪。是讓千萬小妖仰望膜拜的高貴妖王......但是，師姐也告訴我，這樣的修妖者，這樣的妖怪數(shù)千年來不過只出現(xiàn)了區(qū)區(qū)十幾位。而且大半都已在幾百年前的封神之戰(zhàn)殞落，魂入封神臺。曾經(jīng)千年道行，只經(jīng)一戰(zhàn)便灰飛煙滅；曾經(jīng)的赫赫威名，如今漸被遺忘；只讓后人感慨嗟嘆。
然而說這些并沒有什么吃用！因為我聽不懂。對于一只修煉道行只到煉骨期的廢柴小狐妖來說，夜晚里尋覓吃食才是最重要的。變成了人不但要修煉心法學習吞吐調(diào)息，還要聽師父嘮叨圣人經(jīng)綸。這對本小妖來說無異于終日被百只馬蜂在耳邊嗡鳴，何其難受。而且，學習不好還要挨木尺板子的諄諄訓誡！真叫本小妖欲哭無淚，都有了叛逃師門回歸山林的沖動。所以，本小妖心里十分抵觸修煉，抵觸成為一只大妖怪，滿心覺得還是當一只普通的小妖怪好。
“傻妞，你怎么想的！”當某次飯飽吐真言讓師姐知道了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后，我的腦門立刻遭到了彈腦崩兒攻擊。
“疼啊，師姐......”我還沒說完，師姐倒先跳了起來。“我雖然說修煉到無上境界的大妖怪沒幾個，但也沒說讓你不要修煉半途而廢啊！你這不想修煉是要鬧哪樣？幾個意思?。∠胪祽邪?！”
這么吼我的師姐名叫劉玥，字傾澄，也是所有師弟師妹的二師姐，她修為極高，道行接近千年。在我眼里，若以修為來排座次，師父和大師兄包攬一二，那第三則非她莫屬。
我看著眼前這位已然修煉成人類女子的妖艷師姐，頓時被她強悍的氣場鎮(zhèn)得說不出話來。無奈中，只是支支吾吾地小聲辯解：“師姐，吾，吾不是偷懶......”
“難道，有哪只公狐貍給你眉目傳情讓你這傻妞芳心懵懂，樂不思仙了？”師姐那好看的柳葉眉毛一挑，銳利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我家這位師姐雖然在一眾師兄弟中排行老二，地位僅次于大師哥，但脾氣秉性卻很直爽率真，對朋友都是以誠相待。因此，倒是很討門內(nèi)師弟師妹們的喜歡。雖然，她也是我除師父之外最信賴最為依靠的師姐，但是唯獨一點，卻讓我無比的汗顏無奈。那就是，師姐喜歡探聽男女之間的花月之事。
“師姐，這......”我滿腦黑線，臉蛋也有些發(fā)紅，更不知如何接話了。
“老實交代，是不是看上哪只俊俏的公狐貍了？”她素白纖細的手指輕輕一點我的鼻尖，言語里里都是調(diào)侃。
“沒有！”我腦袋搖得像秋風中來回晃騰的金簪草，一口篤定?！鞍凑瘴覀冮T內(nèi)規(guī)矩，未到及笄之年的妖怪若是犯花癡，和其他妖怪惹出什么花月事兒的話，輕則挨板子，重則逐出師門的！吾才不討那責罰吃呢！”
師姐看得出我不是在撒謊，她也知道我的秉性。便說到這里，就適可而止了。
她看看我，兀自出神，澄澈美麗的雙眸里驀然閃出一絲嘆息：“傻丫頭，為何你不懂啊?！?p> “??？師姐，又怎么了？”
“我知道，你靈智剛開不久，不僅身體上這一對耳朵還是未曾化去的獸耳，連心智也不過是人類孩童的心智。但是，你可知道。世間萬物都有褪去稚嫩，徹底長大的一天。這修煉不是你想要不要，而是你想要活下去，作為一個妖怪好好活下去而必須去做的......”師姐的語氣沉重了幾分。
我晃晃那雙沒有徹底化去的獸耳，并不太懂師姐口里的話，卻是心想著這對耳朵挺好看的。不過，眼見師姐這般語重心長，我卻也不好鬧騰，只得正襟危坐地聽，卻心里依舊茫然懵懂。
說實話，在門內(nèi)幾百弟子中，我的閑散爛漫算是人盡皆知，每日里除了吃睡便少有其它正事干。習課雖是按部就班，每日不缺堂，但也僅限于此。當師弟們修讀研習師尊布下的課業(yè)時，我在沐浴日月精華的巨巖上鼾鼾大睡，夢會周公；當師妹們努力練習使用師門賜予的靈寶妙器時，我在用師姐給的那品仙劍去山溪捉魚并琢磨烹飪之法......有此番行徑，師門兄弟姐妹給我評語——只會混吃混喝。似乎，再貼切不過。但是，我倒并不在意。饒是被我的師妹們笑話，修煉兩百余年，卻連一雙狐貍耳都化不去人形。我也并不生氣，只會挨個兒追著每人敲兩下腦門，笑道：“不要學吾哈，你們每只狐每只妖都是碧游宮未來的棟梁之才，都是能當淬體期、渡劫期甚至是大乘期的大妖怪的。所以，要好好努力啊。不要學吾，不要學吾，不要學吾哦?！?p> 一言難盡意，三令作五申。
腦子里回想這舊事，等晃過神，師姐已經(jīng)說完了。她見我茫然剛醒狀，似也知道了什么。搖了搖頭，依舊是微微嘆口氣，伸手輕輕捏了捏我的狐貍耳?！盎蛟S這就是你改不了的天性吧，雖然不上進，但是心地不壞，善良而且老想著幫別人，這么討人喜歡。也難怪門內(nèi)師兄弟沒人討厭你，就連師父也護著你、疼著你。只是......僅有此，你無法于這，漸漸不容妖怪存身的世間立足的，所以，一定要快快長大啊，傾陽。”說完，她起身離開了。
望著她的背影，我卻晃神了。
師姐說話時，那眼里的關心我是看出來了，但是，那雙星眸里有一點東西我卻不懂，或許是無法理解，無法理解那最后一句話。
這世間，為何會漸漸，不容妖怪存身？
而我，為何，要快快長大？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