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投誠宴上險遇刺，國破家亡堪為虜

　　隨著一曲結(jié)束，以舅舅為首的一行人，緩緩走到祖父和父親面前，然后整齊劃一的行禮，以示臣服。

　　然而，這群人中也有例外。

　　遠(yuǎn)遠(yuǎn)的我便看到一個穿白色長袍的瘦小身影。只見他挺直了腰板，拳頭攥得緊緊的，雙目中表現(xiàn)出的滿是憤怒和不服。

　　這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倔強(qiáng)的人。

　　此時的他，就如同一名負(fù)隅頑抗、孤軍奮戰(zhàn)的將軍。用滿腔的孤勇，在他那小小的身軀之中點燃了足以震撼整個朝堂的光芒。

　　很快，我便認(rèn)出了他——竟是早些時候我在朱雀街上遇到的那名少年！

　　我心中充滿了好奇，同時，又為他捏了一把冷汗：是什么讓他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用鄙夷的目光直視天子？要知道這可是死罪?。?p>　　可能是少年的舉動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我的祖父顯得非常的不悅。但他也只是皺著眉頭，并沒有說什么。

　　舅舅似乎看出了端倪，他回過頭去，用眼神示意站在男孩身邊的女子。

　　那女子低著頭，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樣。只是隱約看到她頭上斑駁的白發(fā)隨風(fēng)飛舞著，似乎在訴說著主人悲慘的遭遇。

　　只見她輕輕的拉了拉男孩的衣袖。兩人低聲嘀咕了一陣，男孩的眉頭始終緊皺著，似乎對女人說的話十分不認(rèn)同。

　　看男孩的態(tài)度并沒有轉(zhuǎn)變，女人有些生氣，然后又低聲說了些什么。聽女人說完，男孩這才心有不甘的低下頭來，但仍拒絕彎腰行禮。

　　這時我身旁小聲嘀咕的舞女口中得知，這名少年正是突厥白眉可汗的小兒子阿史那赤炎，而在他身邊的那位低著頭的婦女，便是他的母親——蘇瓦剌達(dá)大妃。

　　在同樣被動的境地，一個卑躬屈膝把自己埋低到塵埃里；一個不卑不亢，絕不屈膝。母子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我能理解男孩的舉動。面對使自己國破家亡的仇人，有血性的男兒都會這樣做吧！

　　戰(zhàn)爭就是這樣殘酷，成王敗寇皆是如此，不管你接不接受，一切都已成既定的事實。不管這個事實的背后是血流成河還是白骨累累，它就是事實，不容任何人置喙。

　　現(xiàn)場氛圍尷尬到極點。作為太子妃以及未來的準(zhǔn)皇后，張氏又怎么能錯過如此大好的表現(xiàn)機(jī)會？她滿臉堆著笑，先是示意舅舅一行人退下就坐，另一方面，立馬安排舞姬獻(xiàn)舞。也多虧她，舅舅一行人才有了臺階下。

　　一瞬間，歡快的音樂響徹整個長生殿，似乎把剛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事態(tài)變化如此之快，超乎了我的想象，在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的情況下，我就被眾舞姬推搡著上了舞臺。

　　這時，我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同樣是紫色羅衣，我的衣服要比身邊的眾舞姬要華麗的多，而我的發(fā)飾也與她們有很大的差別。

　　很顯然，這支舞蹈我是領(lǐng)舞人。

　　更讓人尷尬的是，在一群成年舞姬里，還未成年個子小小的我顯得格外的扎眼。

　　不過，這樣正合我意。這下子，祖父他們應(yīng)該很容易就注意到我了。

　　雖然有些緊張，但我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如果我不想計劃提前失敗，我必須得隨機(jī)應(yīng)變。

　　好在這支曲子是胡旋舞的配樂。

　　所謂胡旋舞，是一種西域傳過來的舞蹈，特點就是節(jié)奏感極強(qiáng)，對舞者的靈活性要求也非常高。故能夠完整地把這種舞蹈跳下來的人并不多。

　　祖父的寵妃楊氏就是其中之一。

　　而我也是之前在祖父的壽宴上有幸見楊氏跳過，覺得甚是好看，便用心記下了每個動作?，F(xiàn)在看來，算是派上了用場。

　　我暗示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心里默默地踩著鼓點，并隨著音樂的起伏挪動我的步伐。

　　腳腕上的瓔珞相互撞擊，隨著節(jié)奏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我沉醉其中，似乎也忘記了剛才種種的不愉快。此時的我，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自由而又歡脫。

　　音樂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把整支舞蹈推向了高潮。

　　我輕點腳尖，快速隨著音樂旋轉(zhuǎn)，就像被風(fēng)吹起的落葉一般，盤旋著，盤旋著。我愛極了這種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感油然而生。一曲舞罷，我競有些意猶未盡。

　　周圍充斥著雷鳴般的掌聲，就連高高在上的祖父也不由得贊美，連聲叫好。

　　我松了一口氣，我知道我成功了，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現(xiàn)在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能達(dá)成所愿。

　　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舞姬們紛紛退場的時候，在樂師隊伍中突然竄出了幾個黑衣人。他們手拿鋼刀，由于蒙著面，也看不清是什么模樣。

　　他們見人就砍，似乎是想解決這里的所有人一般。

　　一時間，長生殿外亂做一團(tuán)。

　　剛剛還是歌舞升平的景象，現(xiàn)在卻是哭喊聲、救駕聲、刀劍摩擦聲響做一片。

　　我的計劃終是失敗了。

　　但現(xiàn)在卻不是懊惱的時候，如此混亂的局勢，大家都自顧不暇。為今之計，只能先行撤離之后再圖謀劃。

　　想到這里，我迅速穿過擁擠的人群，朝宮門外奔去。

　　就在還有一兩步到宮門口的時候，變故又突然發(fā)生，我被其中一個刺客發(fā)現(xiàn)了！

　　那名刺客一個反手揪住我的衣領(lǐng)，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我如何掙扎，都沒法從他手中逃脫。

　　看著他明晃晃的刀，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我還沒有和舅舅相認(rèn)，沒能去塞外看過紅楓樹，沒能在沙漠中看過月亮，還沒能沖出這牢籠般的大明宮。

　　我不想死！

　　就在那一瞬間，我對死亡的恐懼達(dá)到了頂峰，我甚至不怕別人嘲笑我貪生怕死。因為，這個世界明明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我留戀，我為什么要在這么年輕的時候像一個悲劇一樣死去？

　　我感覺到刀鋒的寒氣離我越來越近，強(qiáng)烈到透過皮膚深入骨髓。

　　突然，一束白光打到我的臉上，我知道，我的最后一刻將要來臨，雖然不甘心，可我還是閉上了眼，等待著最后屬于我的命運。

　　所幸，我現(xiàn)在等不到了。

　　恍惚間，我聽到了嗖的一聲。不知什么東西快速擦過我的臉頰，等我反應(yīng)過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我險些流出眼淚。

　　我感覺自己在不由自主的向后傾倒。是的，我被剛才捉住我的刺客帶倒了。

　　好不容易掙脫束縛，我趕緊一屁股坐了起來。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抓我的那個刺客瞪著眼睛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喘著粗氣，而在他的胸口，插著一支足有十一二寸長的箭。

　　我朝著箭射出的方向看過去，恰好對上那雙清澈而不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