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廣西以后,我把遺書寄回了家里。用的是最快的快遞方式,從北海到昆明,大約只用一天的時間。我從寄快件的地方走出來后,沒有了空調(diào)的蔭護而暴露在自然中的我頓時頭昏腦漲站立不穩(wěn),過了很長時間才恢復了意識。這是已經(jīng)瀕臨死亡了,我能夠受的到,于是我只能加快腳步,不敢再耽誤工夫。依舊是高鐵,的士,漁船,再到摩托車,大約兩個小時以后,我再一次到達了潿洲島上,周圍的環(huán)境我還是熟悉,只是沒有心情再去欣賞。拖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我又找到了先前住過的那家房子,老板見到我,表現(xiàn)出驚恐,生怕我是來跟他索要之前丟失的財物的,但是我全然沒有理會他,只是問他的女兒是否在家。
“不再不再,后來她就出去了,念書去了,是的。近期都不會再回來了”他回答我。應(yīng)該是在害怕要為我的健康負責任。
我沒辦法,也不好再說什么,就問他能否再把電動車借給我,我有些東西先前遺忘在島上,現(xiàn)在得去找找。
“這沒問題,你去取車吧,就停在大門口充電,”他用手指了一指,“鑰匙放在車座位上呢,你騎走便是,但一定要記得還給我?!?p> 我答應(yīng)了一聲,便找到電動車,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我憑借著之前的記憶,仔細的在腦海中摸索從前的線索,最終又找到了那個海灘。將車停好以后,我感到我的心臟在狂跳不止,撲通撲通撲通,它激烈的跳動著,似乎也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感到不安。好像有某個對我意義非凡的東西在等待著我,我心跳加速,流汗,甚至頭暈?zāi)垦?。一封不知道從哪里寄過來的信,充滿了一種神秘和出乎于人們認知的力量。這將會是一封怎樣的信呢,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海灘邊緣的山洞,心中翻騰不安。是死去的李老頭?是某個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我之前信件的人?還是惡作???都無法得知。他為什么會收得到我的信?為什么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為什么又讓我再一次回到這個充滿詭秘氣氛的山洞?一切都是謎團。
我的雙手在顫抖,雙腿也在不住地打顫,是一種恐懼和好奇交織在一起的奇怪的心理。之前的一幕幕好像又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李老頭死后的靈魂,那間奇怪的類似于宇宙的旅館,一個瘦瘦高高,穿著黑色衣裳的半夜敲門的怪物,憑空出現(xiàn)的山洞里的篝火,死后拖著殘缺身子跟我要香煙的胡庸…所有的奇怪的東西相互糾纏,讓我感到我身處的世界變得扭曲。我好像尿急,一股無名的怒火也在身體里燃燒,我狠我為什么不能再走得快一些,為什么每一步路都伴隨著頭暈?zāi)垦?,好像隨時都要嘔吐出來,而那個山洞卻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動不動,對于我的努力和痛苦無動于衷,它好像成了一個我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一樣…
不知道被沙灘上的沙石木棍絆倒了多少次,我最終還是跌跌撞撞的來到了山洞口。撫摸著洞壁的巖石,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入了我的骨髓,但是如果不扶著巖壁我又可能會隨時跌倒,便只好強忍著痛苦在黑暗中摸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我?guī)缀跏枪蛟诘厣舷蚯捌D難的爬行,這是因為不知道是我長高了還是因為山洞變矮了,如果我直立著向前便是連脖子也伸不直,稍微挺挺腰桿背脊便會蹭到洞頂尖銳的巖石,所以我干脆俯下身子跪趴著向前摸索。向前走了大約有一兩分鐘,我便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因為我記得之前的山洞只是淺淺的一個,連半分鐘都不要便可以到底,此時我已經(jīng)走了這么長時間,縱使現(xiàn)在爬行速度緩慢,也不至于爬了半天依舊沒有一點要到底的跡象。我打開了手機,通過手機的亮光向前方的黑暗照去,可手機微弱的光線根本無法讓遠處黑暗中的事物顯形,我又向洞口照去,也是漆黑一片。疑惑間,我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心想這下應(yīng)該可以看清了,但還是無濟于事。就連原先的洞口好像也消失不見。我頓時慌亂起來,這是斷斷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我才往洞里走了兩三分鐘,怎么可能連一絲洞口的光亮也瞧不見了,況且我還走得極慢。該不會是洞口消失不見了吧?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我背脊上的冷汗頃刻間全冒了出來,一種煩悶又焦急的情緒在身體里四處游走。我慌了手腳,忽然想起,先前對于回信內(nèi)容的奇怪心里依舊無法釋懷,現(xiàn)在又火上澆油,慌忙間想要轉(zhuǎn)身從來時的路原路返回,可一轉(zhuǎn)身肩膀又撞到了巖壁。我忍著疼痛往旁邊一摸,心臟一瞬間便涼了下來。兩邊的巖壁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已經(jīng)緊緊地擠壓著我,它似乎是在吮吸,讓我根本沒有回身的余地。更要緊的是,這兩邊的墻壁似乎還在繼續(xù)向里收縮,要將我夾死在這山洞里面。
進退兩難,我一時間想要發(fā)笑——也是不平凡的一生了,什么事都讓我遇上了。我苦笑著搖搖頭,心說老天爺似乎也太急了一些,我已經(jīng)是將死的人了,即使不這樣我也活不成了,何必如此麻煩呢?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事情不對,這莫非是一個圈套?通過那條短信將我騙到這里來,告訴我有人已經(jīng)回信,然后把我困死在這山洞里。但這似乎又太扯淡了,先不說這山洞的詭異,就是那“回信”的事,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可誰也沒說。況且我平時雖然喜歡戲謔別人,但也沒什么非殺我不可的仇人,何至于此呢?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逐漸的,山洞的巖壁越收越緊,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根墨西哥肉卷的樣子,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冰冷的黑暗和同樣冰冷的巖壁將我牢牢地裹挾其中,我打開手機想得到一點光亮,但這玩意兒卻不爭氣的沒了電,我失去了最后的一點希望,感到更加的難以呼吸。原先肺部的傷口開始脹痛,腦袋也昏聵無法集中精神,眼皮愈來愈中,在冰冷中卻還是汗流不止,讓人處于冰與火的雙重折磨之中…模糊間,我的手好像突然觸碰到了什么,在仔細的一摸索,似乎是類似于紙張的東西。我晃了晃腦袋振作精神,努力的睜開雙眼,在模糊的黑暗中看見地上靜靜地躺著一封潔白的信封。是回信,我心頭一震。立刻強撐著巖壁與肩膀摩擦的疼痛伸出胳膊拾起了那封信,拆開來卻無法看清上面的文字。我在身上四處亂摸,終于在口袋里找到了打火機,用力的一按之后,那封信上的文字便清晰地展示在我的面前——“生命終有盡頭?!?p> …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沒了意識,也不知道我怎么又回到北海的那家醫(yī)院。醒過來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管子,再也動彈不得。我叫來護士,詢問我是怎么來的醫(yī)院,她說不知道,并說她是前一天才來當班的,而我是兩天前被送來的。我又問她我是在哪個科室,她說是胸外科,因為我昏迷的主要原因是氣胸復發(fā),但后來又發(fā)現(xiàn)我得了腦癌,醫(yī)生不想折騰我,便把設(shè)備搬來了胸外科讓我維持生命。那小黑還在嗎,就是你們科室的護士。她回答我說小黑已經(jīng)調(diào)取別的醫(yī)院了,再沒有回來過。
我平躺在鋁制的病床上,仔細的數(shù)了數(shù)身上到底是插了多少根管子,手上,胸膛上,錯綜復雜,如果這些管子是地鐵干線的話,那我就是坐城市嘍?可惜了,這座城市即將被從地圖上抹去了…
后來,我的父親和母親再收到了我的遺書后趕到了廣西,在他們的陪伴下,我朝著最后的葬生之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