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陽平時開車四平八穩(wěn)，這次卻開得很快，不多時兩人已經(jīng)到了寵物醫(yī)院。
醫(yī)務人員很麻利地接過了飛飛去檢查，所幸情況不是很嚴重，只是些皮外傷，稍加處理就好，后續(xù)得戴一陣子伊麗莎白圈。
直到現(xiàn)在，王朝陽才突然發(fā)現(xiàn)陳薇身上有些血跡。起初他以為是飛飛的，此刻借著寵物醫(yī)院明亮的燈光，才發(fā)現(xiàn)不停有鮮血從陳薇的手掌溢出，順著她的袖子沾到衣服上。
像是被人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心臟，王朝陽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那種感覺他知道叫憤怒。
“還有醫(yī)生嗎，我女朋友也受傷了，這邊能幫她處理一下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不敢去碰陳薇，怕弄痛了她。
很快有醫(yī)生拿著消毒用品走了過來，詢問道：“是被貓咪抓傷的嗎？貓咪有打過狂犬疫苗嗎？”說著一邊幫陳薇清理傷口。
酒精一點點把已經(jīng)有些干涸的血跡清洗干凈，露出談不上多么猙獰，但對王朝陽來說仍然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無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車鑰匙，戳得他手心有些痛，但比起陳薇的痛來說算不上什么。
酒精反復沖洗新傷的疼痛分明十分強烈，可陳薇看起來毫無反應，依舊是臉色蒼白的，安靜的樣子。木著臉注視著自己不算淺的傷口，橫亙在手掌上，像是要把這柔若無骨變作冷硬的斷掌。
她仿佛習慣了疼痛。
王朝陽卻并不習慣，酸澀的情緒爬上心頭，盤旋縈繞著化成兩個字：心疼。
回到小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地下車庫里大多數(shù)車位上已經(jīng)停滿了車，偶有幾個位置特別差的尚未賣出去。
感到車子已經(jīng)停穩(wěn)，陳薇伸手開門想要下車。握住把手一推，沒推動，有些疑惑地偏頭看向王朝陽。
后者微微側身注視著她，沒有說話。清亮的眼神在昏暗的燈光里跳動，夾雜著許多復雜的情緒。
“怎么了？”陳薇有些不解。
“你這是怎么弄的？”王朝陽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猶豫了一下，轉而輕輕托起她的手腕。
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陳薇輕聲說：“沒事，不小心弄的。”
“你撒謊。”王朝陽卻并不愿意就此放過她。
陳薇沒再多做解釋，只溫柔地注視著他。
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拭去在小姑娘臉上作威作福了一晚上的幾根貓毛，王朝陽盯著她顏色淡淡的、干燥的嘴唇，慢慢俯身……
陳薇本能地往后撤，抵上了車窗，退無可退。
就在王朝陽馬上要得逞的那一刻，原本在沉睡的飛飛醒了過來，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嬌氣的叫聲。
陳薇立刻強勢地推開了他，馬上去檢查飛飛的狀況。
王朝陽覺得自己該生氣的，卻不知怎的，連原本積壓在胸口的怒氣都一下子飄散了，只剩下那疼痛，讓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既然你不愿意說，那就讓我猜一猜吧。是你母親嗎？”王朝陽凝視著她，不愿錯過一絲一毫的反應。
小姑娘仍舊低頭注視著她的貓，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過了一瞬。有水滴落在飛飛背上，將它柔軟的皮毛砸出一個淺淺的小坑。停頓了一下，繼而有更多的水滴滾滾落下，飛飛有些不習慣，動了動身子。
陳薇的哭泣與微笑都無聲無息，不知道是怕打擾了旁人，還是怕打擾了自己。
王朝陽覺得那些淚珠不是落在飛飛背上，而是落在自己心上。
他忍不住伸手接了一滴。
并不滾燙，冰涼涼的。
“告訴我吧，我可以幫你的?！彼恼Z氣甚至不自覺帶上些祈求。
陳薇仍舊沉默著，少頃，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抬頭還是給他一個微笑。
“真的沒事的，不用擔心?！?p> 陳薇今天沒有戴框架眼鏡，戴了一副棕色的美瞳，或許是因為淚水，有些滑片了。她的一雙大眼睛便沒有以前那樣黑白分明，有些朦朧，就這樣與王朝陽對視。
眼眶有些微紅，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王朝陽腦子里一下蹦出兩個詞：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其實陳薇的長相并不十分出色，單論五官，僅僅是清秀端正，但這平凡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又顯得十分柔和熨帖。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目光，時而溫柔，時而狡黠，時而沉寂，時而堅毅。
然而更多的，是那種讓王朝陽無法抵御的迷茫。
她像是走失在人間的精靈，仿佛與周圍格格不入，和什么都不產(chǎn)生關聯(lián)。
這令王朝陽感覺自己抓不住她，生怕她轉瞬間就消失不見。這樣想著，拖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就忍不住多用了一點力氣。
陳薇收回目光不再與他對視，轉而注視著他的手。
王朝陽連忙收回手，看見了白皙瘦弱的手腕上一圈兒微紅。
他有些尷尬，又覺得喉頭有些癢，清了清嗓子說：“我在公司附近有套公寓。薇薇你……帶飛飛搬出來住吧?！闭f罷不容陳薇拒絕，又發(fā)動了車子。他沒有選擇繼續(xù)追問下去，而是直接替陳薇做了決定。
“明天我?guī)慊丶沂帐皷|西。我來跟李阿姨溝通這件事，你不要怕?！?p> 陳薇抿了抿唇，沒有表態(tài)。
“你……我……我不會住在那里的。你不要怕?！?p> 聽他接連說了兩個不要怕，陳薇想，自己在他眼里恐怕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兔。
其實陳薇不是害怕。
也不對，她就是害怕。
害怕未知的麻煩。
那或許會是母親的盛怒，又或許會是自己與王朝陽的關系發(fā)展，也或許是其他的什么。
飛飛的嗚咽聲喚回了她的思緒，它好像是餓了。
“這附近有超市嗎？”
“嗯？”王朝陽有些疑惑，隨即又明白過來。
兩人一起去超市買了些簡單的貓咪用品，還有羊奶貓罐頭營養(yǎng)膏之類的，王朝陽簡直像個掃蕩機，陳薇都來不及阻止。
算了，就當給飛飛補補身子吧。她想。
路過生鮮區(qū)的時候陳薇本來想買點食材，又不知道王朝陽的公寓里是否有廚具，便放棄了。
二人采購完沒有多耽擱，就來到了目的地。
與一般的單身漢獨居住所不同，王朝陽的公寓收拾得十分干凈整潔，卻不是鮮有人住的那種干凈。
這里隨處可見他生活的痕跡。
飛飛吃飽喝足，自覺地跳上沙發(fā)，又因為伊麗莎白圈十分難受，湊到陳薇身邊求安慰。
王朝陽輕輕摸了摸它，給陳薇仔細介紹了一遍這個新住處。然后猶豫地站起了身。
“薇薇，這里的東西你都可以隨便處置，當自己家就好。我……我先回去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p> 他有些不敢看陳薇，內(nèi)心又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陳薇也沉默了半晌。
“謝謝你了。”
“還有，其實也沒有特別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