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吃午飯的時候，陳薇都還沒回過神來。
王朝陽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陳薇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嘴里的飯菜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兩頰鼓鼓的，像只可愛的小倉鼠。
“薇薇啊薇薇，你可太厲害了。從離開你家到現(xiàn)在，你就一直在發(fā)呆。剛才你切菜的時候我膽戰(zhàn)心驚的，生怕你切到手。沒想到你居然可以一邊發(fā)呆，一邊做事。不僅沒切到手，還切得又好又快?！?p> “……大概是肌肉記憶吧?！标愞庇行擂?，沒有多說什么，給他盛了一碗湯。
王朝陽的這套公寓是一室一廳的，客廳有個小陽臺用來晾衣服，臥室則是一個小飄窗，鋪著柔軟的毛毯。吃完飯王朝陽積極主動洗碗去了，陳薇就抱著飛飛坐在飄窗上發(fā)呆。
她穿著白色的毛衣，淺藍色的牛仔褲，長發(fā)披在肩頭，小小的一只坐在飄窗上，沒占去多少地方。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暖意。蒼白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冰涼了，仿佛溫潤的玉微微透著光澤。飛飛窩在她懷里，悠然自得地甩著尾巴，由于帶著伊麗莎白圈，舔不到自己的毛，只好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陳薇的手指。
她沒有關(guān)門，王朝陽洗完碗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說歲月靜好好像有些俗氣，但他確實是感受到了這四個字，俗就俗吧。心上人在自己的房間里曬太陽，這個認知讓王朝陽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剛從熱牛奶里拿出來，溫嘟嘟的。
于是他走了進去，坐在陳薇旁邊的地上，借著高度差，輕輕把頭靠在了陳薇大腿上。
自己的領(lǐng)地突然被冒犯，飛飛有些不高興，用爪子推了推王朝陽的臉，沒推動。于是轉(zhuǎn)過身去，用屁股對著他。
陳薇低頭看著他，王朝陽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和她對視，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飛飛一尾巴抽在王朝陽臉上，陳薇噗嗤笑出聲來。
王朝陽無奈地站起身來，一手抄腋下一手抄腿彎把她從飄窗上抱到了客廳沙發(fā)上，飛飛落在地上，生氣地喵了一聲。
招呼他也坐下，陳薇輕輕地把頭靠在王朝陽肩上，嘆了口氣。
“怎么突然嘆氣？”王朝陽用手攏了攏她的肩，問道。
“有些迷茫。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能脫離我媽離開家住。昨天你跟我說的時候我并不覺得她會同意，今天在家門口的時候我還在想待會兒吵起來要怎么收場，沒想到她并沒有反對?！?p> “可能因為我長得帥？”開了個玩笑，王朝陽又摸了摸她的頭。“別太憂慮了，分開住對你們兩個都有好處。不是所有事都需要想清楚為什么，接受好的結(jié)果就可以了。”
“其實我很早以前也試過的。我剛畢業(yè)那會兒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選擇在讀大學的城市租了個房子，留在那里工作。家里人全都不同意，但我沒聽，執(zhí)意留了下來。那段時間雖然工作很忙很辛苦，但對我而言，是很自由很放松的。”
“后來呢？”王朝陽問。
陳薇閉了閉眼，輕聲說：“后來家里人給我打電話，說我爸病危，我那天正在上班，抓著錢包就跑回來了。然后發(fā)現(xiàn)他們是騙我的，其實那中間他們一直每天打電話催我回家，只是我沒有聽，于是他們就用了這個方法把我騙回來。”
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王朝陽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回來以后找工作費了一番功夫，拖拖拉拉兩三個月才去上了班，我媽對此很有意見，覺得我大學都白上了。我的專業(yè)不熱門，讀書成績又差，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之前那份工作已經(jīng)是我能力之內(nèi)找到的最好的了，一做就是好幾年。”
“叔叔身體的具體情況方便告訴我嗎？”
“他年輕的時候在井下挖礦，得了塵肺病。再加上長年抽煙，肺部損傷非常嚴重。但是全家都指望他養(yǎng)活，他還是只能硬撐著繼續(xù)工作。高中有一次突然病情加重，需要高額治療費用，那筆錢是杜澤從家里偷出來借給我的，一共二十萬?！?p> 講到這里，她突然抬頭沖王朝陽露出一個脆弱的笑容?！岸f那時候?qū)ξ襾碚f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我拿了杜澤那么多錢，每天心虛得睡不著覺，時時刻刻都在焦慮。之前頌頌問我敢不敢說從沒對杜澤動過真心，其實是有的。只是在那筆錢之后，我對他，就再也不能發(fā)展任何感情了?！?p> 聽見她這樣說，王朝陽心里一緊，還好表哥膽子夠大，他甚至有些卑鄙地慶幸這件事。
“爸爸的病其實是不能治愈的，只能養(yǎng)著，可我還需要上學，不斷地花錢。我的高考成績不好不壞，猶豫之后選擇了一所外地的學校，又報了一個學費比較低的專業(yè)。其實我們學校在這個專業(yè)幾乎是領(lǐng)頭羊，可惜這個專業(yè)實在是太冷門了?！?p> “在那之前你有心儀的學校和專業(yè)嗎？”王朝陽忍不住問。
“學校是沒有的，因為我知道自己成績不算好，沒有什么選擇的權(quán)利。不過倒是一直想要讀語言類的專業(yè)，但也沒多堅持，家里人更希望我讀會計或者醫(yī)藥?！?p> 聽了她的話，王朝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上了大學以后我做了很多兼職，一直想方設(shè)法攢錢，沒有再跟家里要錢，爸爸也就不再下井，改做了保安?？墒撬纳眢w還是越來越差，每天晨昏暮重地咳嗽，使不得力氣，聞不得重一點的味道，夜里也常常睡不著覺?！?p> 停頓了一下，陳薇又繼續(xù)說：“有一次他在上班的時候暈倒了，去醫(yī)院檢查，大夫說是塵肺三期。我當時剛好在醫(yī)院實習，他把檢查的片子寄給我，讓我去找導師幫忙看一下，我知道他他心里害怕?！?p> “導師看了片子，說情況不太好，肺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完好的地方了。我又上網(wǎng)查了查，塵肺三期的話，差不多還有五年壽命吧。導師說如果積極治療，保持良好心態(tài)，是可以提高生存率的。慶幸的是我爸很快就想通了，沒有自暴自棄。我媽也一直在照顧他的衣食住行，他慢慢地就堅持到了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我畢業(yè)了選擇不回家，家里人都指責我不孝，不回來照顧重病的父親?！?p> 深深嘆了口氣，陳薇又補充道：“回來又有什么用呢，我媽照顧他比我周到多了。還不如在外面多掙點錢，關(guān)鍵時候還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