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睡得并不安穩(wěn),身體的不適讓她既使在昏沉的睡夢間,都頻頻蹙起眉來,半夢半醒間,恍惚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圍繞著自己。
在困頓中掙扎了許久,她總算勉強睜開了眼睛,那雙淡色的雙眸,冷不防地就出現在了眼前。
呼吸一窒,她整個人跟著清醒了大半。
“風兒真是好睡啊?!边@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始終沒有離開半躺在床榻上的人,唇角自然揚起。
金燦燦的陽光自窗欞間透室而入,原來在沈安然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至于床前的人是何時出現,又坐了多久,她便不得而知。
沈安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人,心里抱著的是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
她不由移開視線,也沒回應擅闖者的話,只是吃力地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順勢身體后移,與床榻邊上的人拉開了更多的距離。
而半瞇著眼睛打量著她一舉一動的人,卻是在看見她因為疼痛而忍不住抽氣的樣子時,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眼底也閃過笑意。
“風兒這是沒睡好嗎?還是你每次醒來都是這么不愛理人?”
每每聽到從這人口中吐出的,帶著親昵語氣的稱呼時,沈安然都覺得身上的痛楚,沒來由的會加重幾分,也更想能夠盡快將人給打發(fā)走。
“原公子擅入別人房中恐有不便,不妨先離開吧?!?p> “原公子?”某人細細品味著這稱呼,瞇著眼睛冷冷笑看著她,然后與沈安然相視而來的,無比堅定的送客的眼神糾纏在一起,隨即卻是收斂了眸中冷色,極溫和地笑了出來,“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疏,喚我容原就好?!?p> 容原?這人不是姓原名容嗎?沈安然自腦海里回想起楚憐說過的話,心頭不覺生出疑惑來,只是并沒有宣之于口。
原容定定看了后倚在床榻上的人一眼,未再做聲,卻是目光沉沉。
他的視線自泛著細汗的額上,滑過輕顫的睫毛和圓潤的鼻頭,再輕移到嫣紅的唇瓣上,最后游移過自頸間終沒入薄被里的曲線,然后他自身側緩緩動了動右手,一只泛著藍光的小蟲子蠕動著自袖間探出頭來。
沈安然正處在難耐的沉默里,試圖想出一個擺脫眼前情形的好方法,或者看這個不速之客,會不會在下一刻自覺轉身離開。
只是在這些都還沒有發(fā)生之前,她還是先注意到了一樣東西,就是曾在昏暗石室中出現過的,那個在木頭上爬過的蟲子。
沈安然并不知道這東西是什么,只覺得它比在暗室中見到的,似乎顏色更淺淡一些,大約是光線的問題。
而這蟲子看起來又著實特別,雖然形如毛毛蟲,但有蝸牛狀的觸角,而且通體透亮,身上的色彩仿佛是鮮活于體內流動著的。
她看得有些入迷,雖然對于這未知的東西并不敢輕易去觸碰,但還是難掩好奇,不知不覺就向前探著身子端詳著,直到那蟲子沿著身上的被子往她的手上爬去時,在接觸到她的身體之前,便被床榻邊上的男人給收了回去。
眼前的這具身體分明就是柳因風,從發(fā)絲到腳尖,哪怕是耳垂上一直掛著的兩顆鮮紅如血滴的墜子,都是他曾見到,碰觸過的樣子,這一切都做不了假,除非……
“柳因風,我不管你這做作的樣子是真是假,但你記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原容冷哼一聲甩手出了門,腦子里還徘徊著柳因風的那張臉,只是此時身后屋里的人,并不是他所見,以及所想的樣子。
柳因風的目光不該如此平淡。
那人眼中就帶著一股強于他人的氣勢,襯得眉目如描摹出千回百轉的畫,眼尾淡掃,能在你心里抓出一道血痕來,那種又痛又癢的感覺,絕不該如此乏味,不過……
如果那樣的柳因風,真能做出如今的這副姿態(tài)來?
他頓足挑眉回望了一眼院內,然后出了風柳院,輕聲叫了一句:“影,出來?!?p> 一道黑衣身影自暗處輕巧現身,來到了原容的身邊,“影凌在?!?p> “讓你去查的事,如何了?”他看向身邊的人,平靜說道:“那個老不死的,最近有動靜嗎?”
影凌臉上的表情,在聽到老不死的稱呼時抽搐了一下,然后還是斟酌著,禮貌地將所知如實說了出來,“回容爺,近年都沒有大少爺的消息,近來情況似乎亦是如此,并無例外,所以……我想此事或許與他無關。”
原容淡淡垂下視線,一時間不知在想著什么,臉上卻也不見多余表情,“去查一個人,沈安然?!?p> 影凌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話中的意思,“是,屬下會盡力去辦。只不過若只有一個名字,恐怕很難查到些什么,或者還要從說出這名字的人入手……”
他糾結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而且柳因風不比他人,是能憑外姓身份坐穩(wěn)了這南毒當家位置的人?!?p> “她這兒自有我?!痹輷]手打發(fā)身邊的人離開,最后還不忘交代下另一件立時要辦的事情,“去讓人把我的東西搬到這院里來,從今天起,我要住進這風柳院?!?p> “是?!?p> 原容終究沒有把影凌的話放在心上,他也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他想做而不能的事情,何況名喚柳因風的那人,他早已經真真切切領略過了。
能讓她死一次,也能有第二次,畢竟自己多的是時間,只不過柳二當家的生命力也確實頑強,這點值得人佩服。
“阿嚏!”對著敞開的房門,朝院子發(fā)呆的人莫名打了個噴嚏,覺得一定是有人在念叨自己,不過奈何眼下的情形著實有些糟心,所以也只能讓念著的人先繼續(xù)念下去了……
正當諸多念頭憑空擾亂心神的時候,院子的一角傳來了一聲蒼老溫柔的呼喚聲,“安然啊,晚飯你想吃什么?”
發(fā)呆的人回了神,起身朝外頭走去,就看見那個兩鬢斑白的駝背老婆婆,正在廚房忙活。
“隨意,簡單吃點就行?!北粏景踩坏娜松锨皯?,雖然有些過意不去有心伸手,終于在短暫糾結過后放棄了。
“你這兩日精神不好就多休息,飯我來就好,只不過啊習慣了有你的好手藝,還愿意吃我做的就好。”老婆婆沖她笑了笑,從廚房里走出來伸手想要拍拍她,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聽了這話的人只能扯著嘴角笑了下,然后等著發(fā)揮一點余熱擺上碗筷等開飯了。
她正準備走開,只聽廚房里又傳來老人的聲音,“安然啊,下午的時候我出門撞見了你飯館的伙計,他還讓我問你呢,你也有幾日沒去店里看過了,別忘了明兒個看一眼去?!?p> “嗯,知道了。”她隨口應了一聲,然后一屁股坐在院子里,望著四方的天開始繼續(xù)思考,從醒來后的處境到下一步的解決方法,還有她最糾結的這一切發(fā)生的原由,但想來想去,最后還是歸于了一個讓人咬牙切齒的名字上。
“原容,你等著,我柳因風定讓你悔不當初!”她恨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