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想來那場景,邰憺昀還是覺得有些丟臉,什么叫他看不上別人,那是因為他前朝遺孤的身份,沒人愿親近他而已!
不過只要想到當(dāng)初他話說完時,頔澂抬頭看他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當(dāng)初膽子真是大得出奇。
小時候的頔澂遠比現(xiàn)在要可愛許多,但是那雙眼睛卻黑的嚇人,那種黑縈繞著死氣,不見絲毫童真,沉悶至極,根本不像一個孩子的眼睛。
頔澂抬著頭,死死盯著錦衣華袍的邰憺昀,眼神似是空洞又似專注,他開口,聲音稚嫩卻也陰郁的可怕:“朋友?你與我?”
邰憺昀心思粗,根本不覺得這種眼神在一個和他同齡的孩子身上出現(xiàn)有什么不對的,反而蹲下來,雀躍的說:“是??!你和小爺做朋友,以后咱倆就是好兄弟!”
“兄弟?”頔澂臉上顯露出疑惑的神情,眼睛卻是一眨不眨,“我母親和父親只有我一個孩子,你和我不是兄弟?!?p> 邰憺昀愣了一下,他覺得頔澂有點傻,但是為了讓自己有個朋友他還是決定不嫌棄頔澂,耐心的解釋道:“不是同一個母親或者父親生的孩子才可以叫兄弟,小爺也沒有兄弟,但是你和小爺做朋友后,你就是小爺?shù)男值芰耍∧虌尯托斦f,好朋友一起玩,互相幫助,互相理解,就會比天底下所有好兄弟都好!”
停了一會,邰憺昀手抓了抓頭發(fā),撇嘴道:“雖然小爺不知道奶媽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你和小爺做朋友,那么小爺一定比天底下所有好兄弟都好,小爺可告訴你啦,就今天,今天你不答應(yīng),小爺就不會同意了!”
小邰憺昀噼里啪啦說了一大推,但頔澂依舊木木的盯著他,不說話也不動。
“喂,你說句話??!”邰憺昀抓耳撓腮,伸出手指戳了戳頔澂的臉頰,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傻得小孩,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他選的,傻子也得忍下去。
想到此處,邰憺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小時候的腦子真是一言難盡?。【谷粫詾猷S頔澂這個人是傻子。
后來,郤頔澂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點頭“哦”了一聲。
邰憺昀當(dāng)時就當(dāng)頔澂答應(yīng)了,每天都纏著頔澂玩,雖然他嘴里口口聲聲說他會護著頔澂的,但這磕磕絆絆十幾年來,其實都是頔澂護著他!
現(xiàn)在,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沒兄弟的人對他說:“你懂我的。”還真是天降紅雨??!
邰憺昀無奈的嘆了口氣,是啊,他懂!頔澂向來就是個執(zhí)拗的人,認定了什么就是什么,像他,明明是自己不要臉的纏著頔澂做朋友,但頔澂依舊幫了自己這么多年。亦像那個女帝,他不是特別清楚頔澂與珹玭之間的事,但是他不認為天底下有什么恩情值得一個人放棄自己所喜的東西,毫無反顧地拾起自己最厭惡的東西!
傾穹女帝啊,你何德何能得此人相互?邰憺昀心中嘆息,看著優(yōu)雅斟茶的頔澂,輕笑了一聲,拿起桌上的茶杯,對著頔澂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然后一飲而盡。
“你此話真是堵的我啞口無言?!?p> 頔澂亦是端起茶杯,回了一禮,笑答:“知己難求,唯你而已。”
他知道邰憺昀明白他的,陰謀算計的確為他所厭惡,可是為了那個小公主,再厭惡也甘之如飴!
“你也就說的好聽,對了,那個女帝竟然裝瞎裝了這么多年?她還真是沉得住氣,虧你為了治她的眼睛做了這么多,現(xiàn)在白做了吧?”
邰憺昀“嘁”了一聲,看著頔澂的眼神頗為嫌棄。
頔澂笑意一滯,長嘆一聲:“罷了,終歸是好事?!?p> 裝瞎總比真瞎好,吃的苦頭總要少許多。
邰憺昀氣急敗壞道:“也就是你有這好胸襟,若是我吃了這么多苦頭后被人告知一切所為皆是自作多情,早起炸了!要我是你,現(xiàn)在必定讓小清子給她下個藥,讓她瞎幾天,再給她送藥,好歹不能把藥給浪費了!”
頔澂失笑:“你何苦這般氣急敗壞,她不瞎不是更好嗎?那藥我自己留著便是,指不準(zhǔn)哪天能用上呢?”
好歹是可解百毒的藥,自己留著也不錯。
可邰憺昀這人向來是個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人,聽到頔澂的話,眼白都要飛上天了。
“瑾瑜啊瑾瑜!別人都說你智而近妖,我看你就是傻的可憐,哪有人會希望自己解毒的藥能用上?你是多希望有人給你下毒?。康?,也別等別人了,我今個兒正巧身上帶了上好的鶴頂紅,就給你泡水了好好品品,看看味道甘不甘醇!”
頔澂對邰憺昀這副模樣見怪不怪,并沒有生出絲毫怒氣,反而慢悠悠的說:“你今天來找我就為了這事?好了,你現(xiàn)在都說完了,便回吧,我待會兒還打算進宮一趟?!?p> “你……”邰憺昀氣的五官扭曲,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郤頔澂你好樣的,沒看見小爺被氣成什么了嗎?也就小爺心胸寬廣,換個人遲早和你絕交!”
“我也就縱容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頔澂手指輕輕敲著茶杯,不緊不慢的把邰憺昀的話堵回去。
邰憺昀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打開扇子猛的給自己扇風(fēng)降火,看也不看郤頔澂一眼了,又直接翻墻走了,隱約間郤頔澂還似乎聽到了他摔倒的聲音,緊接著還有邰憺昀一句罵聲:“郤頔澂下次給小爺把墻砌矮點,摔死小爺了!”
頔澂無奈的搖搖頭,臉上是罕見的真心笑意,看著有些高的墻頭,對著隱匿在角落的弦清道:“請幾個工匠改低點吧,免得他每次出去都摔著了?!?p> 弦清從角落里出來,看著墻頭嘟囔:“誰叫他每次都不走正路,明明有門,偏要翻墻,不摔他摔誰?”
頔澂瞥他一眼:“你在我面前倒是愈發(fā)放肆了?!?p> 弦清干笑:“不敢,主子我那是有感而發(fā)……嗯,沒錯,有感而發(fā)?!?p> “好了,不必解釋,快去備車吧,我得去宮里一趟?!鳖E澂抬手,止住弦清的話頭。
弦清得令,立刻連聲說“好”。
“希望不會晚了?!笨粗祀H懸掛的太陽,頔澂低聲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