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乍暖
說來恒山實在是一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地方——門派建筑恍若廳堂樓宇,細看來又十分簡約;山間的小路用石塊鋪成,與自然的花草樹木交相呼應(yīng),顯得工整而神秘。
恒山派掌門是個比較嬌貴的人。他自小生在恒山,想來名字中的“如春”二字便是恒山的風(fēng)景寫照。
陸如春在少年時不曾接觸過女孩子;雖現(xiàn)已人到中年,看著這名不告而來的少女,神情依舊有些羞澀。
他將視線移到一旁,擠出一個和藹的笑臉:“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從何而來?”
蘇不周道:“不才,鄙姓蘇,名不周,自南海之濱而來?!?p> 陸如春一愣,又將視線轉(zhuǎn)到這風(fēng)塵仆仆的小姑娘身上,上下打量著她:“師承何人?”
蘇不周道:“師承君不器?!?p> 陸如春并不像五岳中其他四個門派一樣,同君不器關(guān)系緊密。當(dāng)年江月恣意江湖的時候,陸如春經(jīng)華檀介紹認識了江月,借著五岳的光與江月有過幾次書信來往,之后便沒什么交往了。
江月銷聲匿跡于江湖之后曾給他來過幾次信,以告訴他自己還活著;北朝那幾位并不打算安寧度日,而且打算對江湖下手。至于他的徒弟,實在是不曾提及過。
陸如春怕蘇不周假借君不器的名頭混入恒山,問道:“蘇姑娘要如何證明?”
蘇不周聞言一愣。君不器不曾給她什么信物,君不器也不曾教過她什么劍法——頂多是指點罷了。
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與君不器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陸如春的這一問題她無從回應(yīng)。
蘇不周不語,緩緩抽劍出鞘,腳下驟然發(fā)力,毫無征兆地沖向陸如春。
陸如春向旁邊一翻,讓蘇不周撲了個空,劍刃抵上了陸如春身后的墻壁。那柄長劍陡然轉(zhuǎn)勢,掃向陸如春的腿部。
陸如春忙以左腳為軸旋開,右掌旋即脫出,當(dāng)上蘇不周直取而來的劍鋒。
五岳的名聲是被其精良的劍法撐起來的。陸如春一派掌門,在劍法上沒有什么造詣,卻偏偏是一代內(nèi)功大家。
蘇不周感覺到了一股強大而穩(wěn)定的氣流牢牢地抵住了自己的長劍,另一股霹靂的內(nèi)力順著劍身向她席卷而去。
她急忙收劍,一套行云流水的劍法連招向陸如春的右手砍去。陸如春不招架,反倒是步履生風(fēng),游刃有余地躲閃著。
十五步后,陸如春頓足,左手在空中一擋,穩(wěn)穩(wěn)控制住了蘇不周掃來的長劍。
陸如春眼眉黯淡,那雙眼睛空靈而無神。他搖了搖頭,松了手:“不像。”
蘇不周收劍入鞘,只聽見陸如春當(dāng)頭砸來一句:“姑娘,你怕死嗎。”
蘇不周小時候不怎么受傷,遇到的坎坷也不過是蹭破些皮,磨出些繭子,諸如此類。
不過反之,她一旦受傷,便是傷筋動骨。每次受重傷,都是瓶頸期被君不器打的。
第一次瓶頸期時她十二歲,君不器同她周旋了半柱香的時間后猛然出手;猝不及防,蘇不周無從招架,長劍頓時脫手而出,被君不器空手打斷兩根肋骨,摔折了一根小腿骨,左臂關(guān)節(jié)脫臼。
之后的半年時間里,蘇不周只得躺在床上看劍譜。
第二次瓶頸期時她十三歲,君不器打斷了她的右手小臂骨。
第三次瓶頸期她十五歲,那次她的右手手腕脫臼,手指骨因為握劍握得太使勁疼了兩個月,腹部被君不器踹了一腳,硬生生吐出來一口黑血。
“姑娘,你怕死嗎?”
十五歲的蘇不周倒在沙灘上,硬生生被君不器拉起來,背在后背上。她的身體已經(jīng)毫無知覺,渾然一副尸體一般任憑君不器擺弄。她的右手依然執(zhí)著地緊握著長劍劍柄。
潮汐的漲落很有規(guī)律地響著,襯得這個下午十分靜謐。
蘇不周果斷道:“不怕。”
君不器腳下一頓。蘇不周只聽那男人輕柔道:“你應(yīng)該怕的......你不可能不怕。這是你的本能?!?p> 蘇不周在頭暈?zāi)垦V袕姄瘟艘荒ㄒ庾R:“練劍,不就是要人不懼死亡么......”
“那不是不怕?!本黄鞯溃爸皇窃谀欠N時候,他們堅定地認為自己赴死值得,所以勇往直前。是在兩者之間很快找到平衡,并理性地做出決定。不是意氣用事的莽撞,而是思慮成熟的理性。”
蘇不周看著陸如春的雙眸,道:“我怕;但設(shè)若需要我殊死搏斗,我會覺得這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于是為此拼盡全力?!?p> 十日之后輕寒帶著七千兵馬,已經(jīng)趕到了恒山腳下。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和江湖人結(jié)仇。但上次的計劃明顯行不通。”輕寒整理著自己手中的幾把暗器,對一旁的黑衣人道,“這次你帶著一批人拐上去,見了恒山的人就殺。我們這次換一個方法,瞄準了恒山弟子使勁殺,就這樣就可以了?!?p> 黑衣人擔(dān)憂道:“那那個姓君的......萬一我們碰上了,該如何應(yīng)對?”
輕寒果斷道:“你帶著那些人直接殺上去,不用管別的。那家伙一定會來支援,我會去牽制他?!毖粤T,便不再給那黑衣人任何一個多余的眼神。
“陸掌門,”蘇不周方才第二天到恒山,便被陸如春賜了本門長老的待遇,在長老堂有一席之地,“我?guī)煾缚稍孪扰c你來過信,告訴你北朝那邊的一些消息?”
陸如春一愣:“這倒是不曾。我與江兄不大熟,或許他會有些疏忽吧......”
蘇不周心里不禁沒底起來。她固然年紀小,此番初入江湖,也不過參與了泰山和華山的保衛(wèi)戰(zhàn)而已。
但從這兩場戰(zhàn)役中便可見,北朝那邊借用地勢采用不同的作戰(zhàn)方法,針對的對象和最終目的也不盡相同。
她以為君不器會事先做出預(yù)判,再趕來總領(lǐng)大局,讓雙方的實力差距大大減小,乃至與有一些優(yōu)勢。
蘇不周等了十天,這十天里她不僅沒有等到君不器的來信,也沒有等到他的人。
陸如春見蘇不周愁眉不展,想了想她之前的問話,頓時便知曉了她心中擔(dān)憂的事,安慰道:“江兄一定會安然無恙,蘇姑娘大可放心。至于恒山這邊,各處的布防已經(jīng)準備完畢,隨機應(yīng)變即可,不必太過擔(dān)憂。”
蘇不周握著長劍劍鞘的手不禁顫抖起來。
已經(jīng)是三月份了。天氣已經(jīng)有回暖的跡象,前幾日蘇不周也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這一日卻好像是意外一樣,天空又陰沉下來,寒風(fēng)再度刮起來。
“多謝陸掌門關(guān)心?!碧K不周應(yīng)道,將自己的外套又緊了緊。
她坐立不安,便站起來請示道:“我先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